至于尝了鲜的胡寄等人,往后再也捞不着这么够劲儿的烟土,至今还在禁烟司大牢里关着呢。
这等滔天大罪必须严惩,也该借此给官员们提个醒,免得再有人利欲熏心。
行刑那天浩浩荡荡百余人,头罩黑布口袋带着镣铐枷锁,皆被斩首。
总有好事的民众前去观刑,无需衙役多加阻拦亦不敢向前拥挤——所见即是一颗颗滚地的头颅,赤裸上身的刽子手挥刀,血溅三尺,落地泼洒出蒸蒸热气。
师子义坐在远处尚在心惊,只敢从指缝中露出一只眼,两腿如筛糠般哆嗦。
单是将这些人斩首便用足了两个时辰,行刑台上如同地狱血海,血腥气重到街头的猫狗纷纷炸了脊背上的毛逃离此地。
此等场景难免不叫人心中惊悸,可见朝廷治烟的决心。
楚肃本人并未到场,原本师子义极力想拉他来壮胆,但转念一想,请谦王殿下壮胆这件事本身都算是勇气可嘉,于是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楚肃也没闲着,平时他天天上朝不觉得有什么,可这突然要休憩一天,来与他交接工作的大臣排成了长龙。
真是他的下属便也罢了,但有些和他职权八竿子打不着的大臣也借机来向他提问,甚至还有人请他过目奏折这样写是否可以……
好在楚肃大部分都能解答,只有禁烟方面一窍不通。
因此楚慎才会急着认命新的禁烟司掌司,换了别的主官落马,只要有楚肃在,位置还可以空几天慢慢斟酌人选。
他才听了前几个就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没有他也会照常运转的事还要来问,真不知道这些官员平时是怎么做事的。
排了这么长时间的号,这些大人们也不容易,横竖也不费劲儿,楚肃最终还是能帮则帮,也算是关怀同僚了。
打发完那些大臣他便再不见客,一个人独自忙碌到深夜,楚肃才走近房门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除了新婚那一晚,他就没再和顾栩念同床睡过——他怕顾栩念再抗拒他,也不想再让她因自己而受到惊吓。
顾栩念还和他睡一间房,但他自觉地在旁边的矮榻上睡,再无逾越。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习惯性地向床上扫了一眼——
空空如也!
顾栩念竟然不在屋里。
楚肃心中一惊,顾栩念此时不同往日,围剿沁贵坊时她露过脸,在街上行走都可能会被烟贩盯上……思及烟贩的丧心病狂,他后背蓦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正在他打算出门寻找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两下。
他一回头,面前是被月光映得惨白的一张脸,黑发披散,还涂着猩红的口脂,向上翻着眼皮只露出狰狞的眼白。
楚肃静默片刻,低声道:“念儿又调皮了。”
顾栩念抬手抹下眼皮,灵活地转转眼珠:“则钧刚才害怕了没?”
她方才扮鬼,眼睛努力地往上瞟,只顾着吓人视物算得上模糊,看不到楚肃的反应,只能问他本人是否有被自己吓到了。
单从他那张脸上看,显然是毫无波动。
“不曾……”若是没如她所愿,指不定还要出什么鬼点子,楚肃堪堪改口,“怕了。”
其实他哪里会怕呢?行得正站得直,手下亡魂何止千百人,何须再畏惧鬼神。
顾栩念观他神态便知他是成心,兀自擦去口脂,不过随口安抚一句:“那则钧今夜可还敢入眠?若是做了噩梦,那倒是我的罪过了。”
楚肃轻声道:“那可不好说。”
既然要哄顾栩念高兴,那就得做足全套,在自己夫人面前认个怂算不得丢人。
顾栩念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突然笑道:“京郊鹿山上花开得早,我也有几年没去看过了。”
她虽不爱莳花弄草,看人家侍弄好的花木却心生欢喜,尤其是那些漫山遍野生长的,就算经了风催霜打花型散漫些,她更是喜欢。
小时不懂事,她还会随心揪些花叶赏玩,待到大些便不再这么做了——既然美好之物终会颓败,倒不如顺其自然,便也能得几分长命。
她是随口一提,楚肃却立刻就重视起来:“明日便去。”
他早就答应了要陪顾栩念游玩,自然是她说去哪儿就往哪儿去。
“好啊!”顾栩念一喜,接着便打了个呵欠。她随手褪下外衣,将头发理顺,仰面倒在枕头上,“那便先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