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便宜还卖乖,早知如此就不为你种骨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老黄气得黄牙紧咬,不过还是将秦逍搀扶到主观屋檐下躲雨,秦逍却一点不领情。
毕竟他曾身居高位,知晓怀璧其罪的道理。
“我若是那天下第一剑仙,这身无煞剑骨要了也无妨。可凭我现在这副德行,万一走漏点滴风声,恐怕我的死相会更加凄惨!”
秦逍这话说得很实在。
毕竟若当真如老黄所言,等若他还未踏足修行路,便得罪了整座修行江湖!
东陈,靖朝,北域,中都府,漠北。
大半天下还不够,这老叟竟还想让他去西梁继续偷剑铸骨!
“你这老瘪黄,心思比我还贪啊。”
秦逍摇头苦笑。
前朝时他坏事做尽,不光在靖朝人人避之如蛇蝎,放眼天下诸国亦如洪水瘟神。
得罪了庙堂人间还不够,九死一生获得如此仙缘,没成想又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你甭想这些有的没的,老夫早就说过,你生来就是祸害的命,到了哪就祸害哪,以后倒霉的是他们!”
“老黄,若当真如你所说,你有这些好东西,为何舍得给我?”
秦逍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毕竟他跟老黄无亲无故,就算有相同仇家,也完全没必要用如此大代价救一个纨绔。
“你以为我乐意给你?还不是行将就木耄耋之年了,独独差一剑而不得圆满!我可以烂土里,但剑骨不可有憾!”
“真的?”
“你爱信不信!世上想受我衣钵者多如牛毛,若不是看在你我同命相怜,我找头猪都不会找你!”
“老黄,你在撒谎,你瞒不过我这双招子。”
秦逍探出两指戳了戳眼。
虽说他年岁尚浅,可也算阅人无数,自然能听出老黄话里的牵强。
老黄老脸一僵,当即拾掇碗筷转身进了偏房,可秦逍却没放过他,提高声量朝老叟喊话。
“老黄,你当真是高手吗?”
“以前是!”
“有多高?”
“不知道!”
“这无煞剑骨怎么修炼,你还没告诉我呢!”
“先不急,等咱们到了落霞山,临别之际再告诉不迟!”
“为啥子?”
“二愣子你还有脸问我?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可不给你机会杀我!”
秦逍闻言大笑。
“知我者,老瘪黄也!”
秦逍向来自知,他这副处世脾性,寻常人根本接受不了,但老黄却是个例外。
这也是秦逍最忌惮老黄的一点,唯有狼子野心,方能懂狼子野心!
二人对话看似轻松,实则却暗含风刀霜剑。
秦逍不是善男信女。
自打他知晓身怀无煞剑骨后,便开始对一切知情者起了杀心!
老黄自然首当其冲,即便他是秦逍救命恩人,即便一年来受他照料良多,可只要有一丝泄露风声的可能性,那该杀还是要杀的!
这也是秦北望自幼便教会他的道理。
永远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世道人心。
方能永远立于人心叵测的横流之上。
心慈手软绝非生存之道,惊蛰那天在摘星楼上种种,已然令秦逍不再相信世间任何人。
他相信老黄之所以救他,必然有其恻隐之心,只不过现在时候未到,看来留待落霞山再揭分晓了。
江陵城的雨水淅淅沥沥,除了惊蛰当日的怪雨外,寻常雨幕皆温婉可人。
老黄去偏房刷好碗,又忙着去道观后身的马厩里喂食。
他有一匹拐子马,跟他一样老得掉牙。
虽每日草料供应充裕,却越喂越瘦骨嶙峋。
秦逍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望着杂草丛生的道观门扉,渐渐有些倦了。
与此同时,东十三坊第三号铺面前。
书生刚刚咽下第三块桂花糕。
整条街坊早已萧条破败,这桂花糕是他自己随身带的。
他带了糕却没有带水,想接些雨水顺嗓子,又怕行为不雅影响仪表,最终还是干咽了几下口水了事。
“三分饱,刚刚好,办正事。”
撑伞,提灯,挽起长衫下摆,书生离开了三号铺面。
不多时,他来到双生观前,望了望刚刚写好的门楣。
“好对子,可惜墨迹未干就沾了雨水,有失斯文。”
自从相国府出事后,临近里坊早成了门可罗雀的空宅。
靖朝人信奉鬼神,对这种大凶之地避之不及。
一年来除了落魄乞丐,几乎没有书生这般衣着光鲜的外客光临了。
也鉴于此,双生观的大门是敞开的。
门口距离主观不远,坐在主观屋檐下的秦逍猛然睁眼,死死盯紧了突兀造访的外客。
砰砰砰。
书生抓起一侧门上的铺首衔环,轻轻拍了三下。
“雨天叨扰清梦,恕小生这厢唐突了,敢问我可以进去吗?”
“想进就进来,门没关你又没瘸。”
话虽这么说,秦逍两侧鬓角已然渗出冷汗。
“那可不行,有失读书人的礼法,该有的招呼必须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