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沦对陶文姜道:“你是贵客,顺着这条道走下去穿过一个垂花门,就能看到我母亲正在与人赏花。”复又拿起弹弓对着那两姐妹:“但是她们两个不能走!”
话音一落,那年幼的妹妹就瘫软在地,那年长的姐姐见着实瞒不过,双手抓住陶文姜,哀求道:“陶姐姐救命,方才我们两姐妹说话不慎,冲撞了华小公子,他定不与我们善罢甘休。”力气之大,以至于隔着一层夹袄,陶文姜都能感觉到她尖锐的指甲,佛尘看到陶文姜忍痛皱起眉头,在那柳小姐的手腕上轻轻一敲,柳小姐只觉手臂酸麻,便脱了手。
陶文姜知道这麻烦已然沾身,轻易脱手不得了,她此时便为难的看向柳小姐道:“若只是口舌之争,可有好好致歉?武安侯府肃慎谨端,是朝中勋贵的楷模,若你们好好赔礼了,华小公子也不会抓住你们不放的。”
柳小姐听言忙对华明沦行了大礼,羞惭满面道:“请华小公子大人大量,绕过我们。”
华明沦冷笑一声,面色不虞。
陶文姜却不想在这里纠缠下去,遂开口道:“我虽与她们姐妹初识,却也知道柳御史义正言辞,掷地有声,怕是家学渊源,这姐妹俩也是直来直去的,说话没有顾忌。若是华小公子深恼了她们,少不得要去请众位夫人做主了,那时怕要细细陈情,柳家姐妹如何与华小公子起了冲突,又说了什么怕都是要再细细叙述一遍的。”
华明沦因着哥哥刚被许家御史弹劾过,如今听到那姐妹是御史家的女儿,就觉得有些头疼,此时又听陶文姜说要细细陈情更是打了退堂鼓,这柳家姐妹虽然可恨,以后治她们的办法多得是,却不能让母亲大寿之日再平添烦恼。
陶文姜看华明沦脸色松动,便朝那柳小姐使了一个眼风,那柳小姐倒也机警,扶起妹妹像背后有野兽追咬着一般踉跄而去,也没想着招呼陶文姜一起。
陶文姜看她们姐妹身影须臾不见,便摇摇头,对华小公子行了一礼道:“往日我听长辈们言讲武安侯府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尚不以为然,今日亲眼所见只觉武安侯府胜于人言,前途不可限量。”
华明沦被夸得心里舒畅,方才还觉得这陶家小姐多事,现在又觉得她可亲起来,他故作大人一般轻咳了声道:“我大哥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我自然是最敬他的。家母端贵廉慈,一品诰封,为女子表率!”
陶文姜牵扯进这段纠纷实属无奈,她为柳家姐妹脱身,却也不想得罪这武安侯府的小霸王,便笑着应和赞叹。眼睛瞥到华明沦的身上,便出言试探道:“华小公子可是喜欢帆船?”说着便指了指华明沦身上的荷包。
华明沦低头一看,原来他放入荷包中的船模露出一角来,他拿出小船,得意的纠正:“这不是普通的帆船,乃是战船,是风浪涨天无有倾侧的海鹘船,我大哥特意让工匠比照真船特制的。”
陶文姜笑道:“我不懂这个,但是我在浙江时,有工匠能做出双头苍山船,可进可退,装了火炮弓弩,威猛无比。”
华明沦咋舌道:“我也有所听闻,只是无缘得见,若也能将那苍山船做小了,每日里也能琢磨几回便好了。”
陶文姜一笑道:“望华小公子早日得偿心愿,时候不早,我们先告辞了。”说着便想沿着那柳氏姐妹遁走的小道前行。
华明沦对陶文姜道:“你别从那里走,我跟你指一条近路”引她们拐到走廊后面,指着那一处小门道:“你们穿过这道小门直走再过一道月亮门便能看到我母亲她们”说着挠了挠头道:“抛下你的柳氏姐妹想来也快走到了,你与我说话多时,不好落后她们许多,省的那些长舌妇又问东问西。”
陶文姜自然信他,便领着佛尘拜谢而去。相比起武安侯府其他地方的精致来讲,此处的确粗糙了些,想是并不经常翻修,小道上也长了软草,踩上去倒是松软,两人急行之下竟然也没有步伐紧促之声。佛尘突然停住挡在了陶文姜,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禁声,陶文姜知道佛尘必然事出有因,便也屏住了呼吸。
果然听到了一个女人一声悲泣:“时至今日,侯爷何必再费心欺瞒与我?不说旁的,就是你这后院住着的那位。”
过了一时才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安山,我若做戏,又何必做到今时今日?”
安山侯爷?陶文姜想到了武安侯华明澜与安山郡主的风流韵事,不觉一阵天旋地转,今日出门万事不顺,前面遇到了小霸王,现在却碰上了活阎王,前一件不过难以宣之于口,这一件却是避恐不及的大事!
再听到那女人一声短泣,便传来衣衫摩挲之声,似是两人拥抱在了一起。陶文姜心苦面僵,进退两难,但留在此地却万万不可,她示意佛尘继续向前,佛尘不知安山郡主,但是侯爷的轻重还是知晓的,好在那乱石后的两人沉浸在男情女爱之中,还未发现他们,便示意陶文姜继续向前,快快悄无声息的离了此地。陶文姜自幼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大事骤然临之却也忍不住手脚发软,脚下一绊将要摔倒,佛尘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肘,两人惊魂未定,那手镯上要命的铃铛犹如催命符般叮铃作响。
“谁在那里?”同样一句话,相比华明沦的气急愤怒,这个声音平静和缓许多,若不是此时此景,陶文姜都要以为这不过是简单的询问了。
她见一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长身玉立,金相玉质,与那传言中接连斩杀敌军三员大将的杀神相去甚远,陶文姜决定故技重施,一甩帕子遮住脸做惊慌状道:“此地怎的还有男客?!”一回生,二回熟,佛尘这次也稳稳扶住后退的陶文姜。
那武安侯果然温声道:“姑娘不必惊慌,我是武安侯,并非擅闯他人宅院的恶人。”
陶文姜虽听他语气和缓,却并未掉以轻心,端恭行礼且报了名号。
武安侯又问道:“只是我记得这里今日并未用来招待贵客,陶小姐怎的走进这里?”
陶文姜忙回道:“方才遇到了贵府三公子,他见我与人走散,便指路于此。说是穿过了这个园子,便能遇到老夫人一行了,不想碰到侯爷一人在此。”她将“一人”二字咬得格外清楚。
华明澜笑笑,暗想华明沦可不是古道热肠之人,但这女孩所言也不虚,便道:“穿过这个园子,就是九歌堂,那里有我们家的戏楼,看这时辰,怕不多时就要开戏了。”
陶文姜眼露焦急道:“那我们主仆要先行告辞了。”行了一礼才从容离去。
华明澜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不语,从假山后又走出一位女子,看起来已是花信年华,眉间薄有轻愁。她站在他的身后,柔声道:“华老夫人请来了京城豪门闺秀,怕是这侯府不久就能迎来正经女主人了。”
华明澜头也不回,只淡淡道:“只要是我府里的女人,不管出身如何,是否正经,怕都难入夫人的眼。”
学着陶文姜,他也刻意将“夫人”二字咬得重了些,不过安山郡主的反应却不比他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