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敬!“
是御史台的谭公望,他有责任维持朝会的礼仪。在殿中侍御使的监督下,朝会迅速回复了安静。
于跃海抬起头来,余光瞥见盛如海悄悄的收回了出列的一步,站回到了队伍之中,而景煜皇帝脸上也有几分惊讶。
“镇北将军盛如海,凭借着去岁北伐立下的尺寸之功,日渐骄横,欲全起六营之兵,北伐阳槊,竟大言不惭二十四年岁末便可进据九雷城,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盛如海,可有此事?”景煜皇帝问道。
盛如海缓步走出,回禀道,“去岁北伐,毁于流民之手,枢院北地上下都深为惋惜。但经此数战,也知我北地数十万军民,无论攻城野战,都不在蛮子之下,只要方略得当,有皇上和诸位大人支持,一年或许夸大,三年之内拿下九雷城,绝非虚言!”
盛如海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字字铿锵。
“你口口声声要皇上和朝堂支持,但你可知拿什么来支持?是银子!自二十二年对阳槊部开战以来,每年光养北地三郡之兵,粮饷、军器、飞马,以及募兵、优抚、奖赏,花费就要近千万两银子!”
“盛如海,你是当真不知道国库都已经被你掏空了?你说北伐之败是因为流民,你可知流民从何而来!就为了你的战功,中都大旱时上京城甚至拿不出银子和粮米赈济百姓,要急从江南提前解运秋漕!国家百姓已困苦如斯,你竟还妄提北伐、衅边做恶!”
于跃海同样毫不客气,这每一句话也都是大实话,没有人可以挑得出他的错来。
但景煜皇帝对于跃海这番话有些疑惑,问道,“刘鹤敏,国库真的如此?”
户部尚书刘鹤敏出列答道,“年初时也与几位大人合计过,国用确实不济。朝堂每年岁入约两千万两,其中田亩税占了一半,盐、铁、茶等专营税计约八百万,关、市税不到两百万两。但是今年丰城、中都、朔方诸郡大旱,朝堂已明发谕旨,免税三年,因此田亩税少了三成还多,因此总计只有不到一千七百万两。”
“然所出甚巨,不谈北伐单只养兵一项,十二营边军便要花费近一半的税银一千万两,夏江、东山两支水师耗银又有百万两。今年各郡加强守备军,虽然守备军养兵花费由各郡自行承担,但是募兵一项责在兵部,列支在户部,用的是国库,按照兵部的方略粗粗算来,至少要募兵二十万人,这又是二百万两银子。开北漕以来,每年北漕工程又有四百万两,这已经是算的少了。再加上大小官吏俸禄、封赏又有四百万两,以及龙船河、夏江的疏浚工程这些杂费,合计已经是两千一百万两,已然是入不敷出。”
“何况今年中都府遭受流民袭扰,已经生灵涂炭,去岁东阁议定拨给中都府一百万两银子用于重建。陆承渊校尉与羽族订立盟约,许诺给羽族岁币五十万两。如此多的开支,国库历年来的结余不过在百万两左右,已经是勉力支撑。盛镇北想要继续北伐,开疆拓土,当然是好事,但是一旦北伐,北地六营的花费要翻上一番不止,这多出来的四、五百万两银子,微臣确实是没有法子了,除非是把百官的俸禄都停掉。”
刘鹤敏这一番长篇大论,数字翔实,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也能站的住脚——朝野上下都知道国库空虚,只是没想到竟困难至斯。
而且,刘鹤敏这最后一句话的确狠辣,此言一出,谁再支持北伐,谁就是跟百官的俸禄过不去,恐怕在朝堂上是再难立足了。
“刘尚书所言,亦是我所欲言。如今连江南这样繁华之地都已经有盗贼四起,可见民生疾苦,万万不可再加赋百姓。盛镇北若是一意孤行,就是我大宁的奸佞小人,微臣就算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一参到底!”
于跃海声若洪钟,慷慨激昂。进入兰台十余年来,何曾有过这般爽快!他知道,经此一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在士林清议中声名大振!
盛如海也跪倒在地,并不说话。
百官们都低着头,却都个个在拿眼睛瞟着龙椅上的景煜皇帝。
皇帝看上去有些疲倦,他的身体很难支撑这样激烈的朝会,他思虑良久,终于缓缓说道,
“郭大人,少府寺还有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