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上凌山，是在我十八岁生日前夕，爷爷答应送我去漂亮国。

前一年芳姨过世那天，我上凌山时，在林中哭了太久，没有按时回星墅。司机报告了千鸿的夫人陆梦岚。陆梦岚让千烨来接我。千烨到的时候，我已经哭得浑身散了架。考虑到我的状况不好，回星墅也太晚了。于是，他就偷偷送我进了千氏老宅，把我安置到了千鸿在老宅的别院里。他把我抱到床上后，便出去打水，想替我擦把脸。

半梦半醒中，我听到有人敲门进来。那人走到我的身边，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以为是千烨回来了，下意识地握住那只手，口里喃喃道:“ 信哥哥……”

被我握住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哭肿了的双眼，灯光下的人影开始变得慢慢清晰。

“你……！”我意识到那人不是千烨，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要跑，却被他一把拉住。他捏着我的脸，灼热的眼神盯着我说道:“你这双眼睛，我认得。是你！”

“不是我，我不是！”我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人，他是千烨的堂哥，千霆！是那个在我小时候，经常叫人欺负我的千家大少爷！

“呵，原来你长这样，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怪！呵，原来如此！山林里来跑出来的白腹锈狐！狐狸头发，狐狸眼珠……你是只，从凌山上跑下来的狐狸精！”

“我不是狐狸精，我不是狐狸精！信哥哥，信哥哥……”我委屈地眼泪直流。刚失去了芳姨，又碰到了个疯子。我哭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直地向后倒去。

千霆以为我晕倒了，吓得赶紧伸手把我抱进怀里。这时千烨正好进来，看到千霆抱着我，瞬间怒火中烧。他放下脸盆，走到床前，一拳挥在千霆脸上。奇怪的是千霆竟没有躲开。

千烨感到诧异，千霆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不躲开是几个意思？千烨看着千霆抱着我不放的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变得更加愤怒了:“ 放开她，别逼我动手！”

在千烨的威胁下，千霆无奈地把昏睡中的我慢慢放下。他不还手，不是因为他打不过千烨，而是怕惊醒我。他黑着脸悻悻地离开。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说道:“我以为是叔叔来了，过来看看。我没想到是她。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千霆走后，千烨开始替我擦脸。他温柔地替我擦拭脸和脖子，将毛巾在盆里搓洗一遍拧干后，又替我脱了袜子，轻轻地擦拭我的双脚。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就好像在擦拭什么珍贵的珠宝。他是那么全神贯注，连爷爷轻轻推开了门，在门缝里看了他许久，他都没有察觉。透过门缝，千烨看我时那温柔且心疼的眼神，被爷爷看得一清二楚。

老爷子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却又消失不见。他没有打断千烨，而是轻轻合上门回了自己的住处。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谁也没想到，千霆竟然去找爷爷，点明了说他想要我。如果爷爷不同意他就下山来找我。于是第二天一早，爷爷就下山到了橙园。我们两个人坐在屋子里晒太阳、喝茶。

他开口问我:“雪儿，你好些了吗？”

我朝他笑了笑，说道:“爷爷，我没事。”

“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老爷子安慰道。

过了许久他又开口道:“雪儿……今天爷爷来，是有事想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好，您尽管问。”我心疼地回答。

老爷子老了，他的头发已经灰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本就不高的个子，看上去比以前更瘦小了。只是有一点没变，他总是关心我，就像我是他真正的孙女一样。

“你喜欢千霆吗？”他无奈地问道。

“千霆？”我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么……”爷爷皱了皱眉，眼神犹豫。稍顷，困难地开口问道:“ 你喜欢千烨吗？”

“信哥哥？！”

“爷爷你在说什么？！”我的脸顿时像火烧一般:“爷爷，你为什么这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对于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显得手足无措，一种莫名的不安随之而来。

“没事没事，爷爷不问了！爷爷老糊涂了。你就当爷爷没问过。”老爷子站起来看着窗外的太阳，叹了口气说道:

“ 我还有事，先走了。”

“爷爷您下来只是为了问我这两个奇怪的问题？我陪您去林子里走走吧。”

“不用了，我约了人！就这样。我得走了。”

老爷子没有再逗留，匆匆和我道了别，离开了橙园。 黑色奔驰开在盘山公路上，后座的老人对着窗户喃喃自语道:

“她自己都没察觉。一听到烨儿的名字，她的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