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心仔细观察着君隐,她知君隐君逸感情甚笃,若是君逸真有不测,君隐即便再刻意掩饰,也断不能如此意兴盎然地品着月莲茶还谈笑风生。
“瞧你神态自若,想必他定是安然无恙。”画心看着君隐嘴角的笑意,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
“看来你还没睡傻。”君隐满目笑吟吟地低头啜饮,还不忘油嘴滑舌一句。
一句话,彻底安了画心的心。
她知君逸,尚且安好无虞,不由,眸光转亮,面露浅笑。
其实,君隐并不愿画心去寻君逸,却在一番试探过后,也不忍再瞒着她,看她仓皇而绝望。
他明白那种感受,万年前他感知不到任何君逸的神息时,立在忘尘殿外,觉得整个天地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白。再没有妖冶的红,也没有馥郁的水蓝。
而他成了最后的神。日月轮回,不死不灭,享受着子民千秋万代的供奉,也承受着无休无止的寂寞。
君隐无声饮茶,室内一片静默。
画心心绪宁静下来,才细致打量起四周的陈施,原来是在画情谷,一切都还是她熟悉的布置,君隐所坐软塌上铺着的狐绒陈旧了些,磨损了些,想来他时常在她这一坐就是许久。
画心摇摇头,没想到,这时常喜欢与她针锋相对的狡猾老狐狸,竟然没有趁机将她丢回九幽去,还体贴地寻来了冰玉石床给她养伤,曼珠花生在九幽,喜暗,暗室对她养伤有益,君隐竟连遮光都细致地考虑了。
画心耐心地等着君隐将那一盏茶喝完了,才看着君隐言笑晏晏道,“你既食了他的月莲花,又饮了我的碧幽水,是否也该告诉我他的下落了。”
“你这是要去寻他?”君隐侧目,瞧着一知君逸无恙立即生动鲜活起来的画心,忍不住挤兑道,“他在的时候你一直对他冷冷淡淡,行止于礼,现在人不在了,反倒是念念不忘起来,发乎于情了?”
画心一个白眼飞过去,低头,叹气……
她哪里是行止于礼,她分明就是不敢高攀嘛。
他是如沐天光的战神君逸,而她却是九幽肮脏之地浴血而生非神非魔不明来历的怪物,生来带煞,嗜血为生,终将不得善果。
是以虽被尊称为一声神女,她却终究觉得配不上他。
配不上......索性就假装高冷......面对着君逸的殷勤,时时摆出一副本神女你高攀不上的样子。
不过这些小心思怎么能被君隐看穿呢,画心眸光一转,抬头笑道,“他替我逆天改命,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若是连他的死活都不过问一句,未免也太凉薄无情了。”
末了,似有些心虚,为了印证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徒,画心又画蛇添足了一句,“哪怕是本神女养的一只兔子,烤了吃,可都是对它心存感恩的。”
君隐失笑,心里替君逸默哀一遍,若是他听到画心将他比作兔子,不知该做何感想……
说到烤兔子么,画心似乎一万年没进过食了,虽说神仙不食五谷,可这位神女嘛……一向是无肉不欢……
“你中午想吃什么?”君隐殷勤地笑着,以食相诱,试图分了画心寻找君逸的心思。
怎么说也是温饱之后才思淫丿欲么......
可君隐的算盘很快落空了。
画心万分明了,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才不会被他忽悠。
“我只想知道他的下落。”画心薄唇微抿,长眉斜挑,与君隐斗过了十几万年,对他的痛处和死穴了如指掌,笑着威胁道,“否则,中午我就将你忘尘殿里的那只小云雀抓来烤了下酒。”
君隐的眉头跳了跳,忘尘殿的小云雀……偷吃了他不少灵丹妙药,已是上仙之体,虽说是个比画心更懒散更爱吃肉的废材上仙……
还因偷看了他洗澡……被他……
想着想着,君隐面色一红,怕画心知道了又要笑他好几万年,还会弄的众仙皆知……赶紧一脸正色起来。
“你可知,你现在的修为,恢复还不到百分之一二,画情谷中这些年种满了他为你寻来的灵株仙草,灵气旺盛,最宜养伤,若是去了凡尘污浊之地,伤了身体,岂不是辜负了万年前他舍身救你?”
认真起来的君隐,还是有七八分像君逸的,画心知道君隐话中的厉害,沉渊剑是第一神兵利器,可斩神魔,为它所伤,还是一剑穿心,本该神魂俱灭,君逸强行以命换命,并且为她洗髓净脉脱胎换骨,再不必吸食血灵续命。纵观这天地间,或许也只他有这逆天改命的能力和勇气,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沉睡了一万年,即便醒了,也依旧重伤难愈。
“我只是去看看他,见他安好,我便回来。”
画心也收起了散漫不羁的表情,认真地看着君隐,神色果决,君隐同样望着她,缄默不语。
半盏茶以后,君隐忽然起身。
“罢了,他在玥城,苍梧山。”
君隐看着眼前的女子,雪白的肤,火红的衣,乌黑的发,漆亮的眸,娇艳的唇,不由低低一叹,留了这一句话,便拂身离去。
见他平安你便回来,你可知,见一面,便是万劫不复,再也回不了头了,一如当初的君逸。
这句话,君隐在心里反复念着,却始终没说出口。
神,又如何。
他君隐,算得了后果前因,算不透世间人心。
他君逸,改的了生死宿命,改不断月债风情。
该相遇的总会相遇,躲不了,也逃不掉。
君隐步履闲适,还没行出画情谷,一道红色的身影“咻”一下,如虹光般从他身侧飞过,直冲凡尘而去。
君隐摇头,无奈一笑。
九幽神女画心,她老人家深藏神府闭目塞听孤陋寡闻了十几万年,初涉凡尘,也不知是福是祸。
总之啊,这人间怕是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