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下人说完之后垂着头站在一旁,江安守远远和他们二人对了个眼神,江翊微不可查地一颔首,身影在人群中一晃而过,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提着一个人。
“这、这又是谁?”
“不认识......这江府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谁知道呢,这甭管他之前得罪了什么人,这会儿恐怕这纪尚书他们的得罪定了......”
“那人也不是他们杀的,怎么就得罪纪尚书了?”
“你不知道了吧?那纪尚书......咳嗯,总之,这笔账他们是跑不掉的了。”
朝廷的那点弯弯绕,即便不明说,大家心里也都是有自己的一本账在的。
当朝户部尚书纪明泽是个如何睚眦必报的人,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管这回江府能不能抓到这个凶手,那纪尚书也不会和他们善了。
嗡然的喧闹一浪紧跟着一浪,一群抱着“结交”目的前来的“名门之后”,如今恨不能就此划清界限,有多远躲多远。
江安守在蜚语流言中一扶手:“今日之事疑团重重,还有疑难未解,只能请诸位在府上再逗留一些时日了。”
众人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要软禁我们吗?”
“就是啊,我们又不是凶手,凭什么事情没查明白反倒要把我们扣押下来?”
......
他们交头接耳,只觉得这江城将是不是疯了?他这一举止无异于要将在场所有人软禁,今日在这里的人虽然没有算得上权势惊人的世家,可耐不住他们人多啊,这江城将得罪了一个纪尚书还不够,这是要把他们这些世家商贾的全都得罪个遍不成?
莫庭晟看穿他们所想,朗声道:“各位莫急,江城将并非要强留各位,实际上江城将此举是为了各位着想。”
他只有头四个字微微提高了音量,面具后的声音沉闷,可他本身的声音依旧有几分清亮未散,两相综合,便犹如润玉入盘,听得人不由静下来听他说话。
莫庭晟:“诸位细想,此事事关重大,各位又都是有身份的人,凶手为何偏偏挑这样一个人多眼杂的时机动手?正是因为他想借各位的身份为自己打掩护,料定江城将不敢责重,今日此事若是不明不白地就此了结,来日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胡编乱造,诸位到时候再想为自己申辩,可就申诉无门了,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凶手下怀?”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半个字都不含糊地穿透面具,落地有声。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大家都知道那纪尚书不讲道理,这要是不揪出凶手,保不齐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当场的每个人他都要安上一笔账来清算,还不如好好配合一下,把幕后黑手找出来,到时候这即便是要找麻烦,也只能找凶手和江府了。
他虽然不屑参加朝廷纷斗,却没少和当权者打交道,这虚与委蛇招神骗鬼的场面话也没少说,眼下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被他三两句就唬住了,和近旁的人面面相觑,脸上的愠色都消退了下去。
江翊站在他身边眼神专注地看着他,心道没想到这人这张嘴唬起人也真的直中要害,怎么到了和自己斗嘴的时候,就跟刚学说话似的?
水平参差太明显了。
莫庭晟没注意他走神的那点小心思,见底下人头攒动已经安静下来,又适时加了一句道:“江城将爱子心切,推己及人,自然不愿各位身陷这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因而只好委屈各位多逗留几日,兰某自当竭力找出真凶,还各位一个高枕无忧,当然,若是家中有不便者,可请江城将拟手书一封送至各位家中告知缘由,以安高堂。”
江安守没有打断他说话,看着他一番舌灿莲花哄得底下那群青头云里雾里地信了全,又看看他身边江翊的眼神,眉眼更加深沉。
张齐宵站在底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游刃有余的“兰昊”,嘴角藏着叵测的居心,正目光露骨地打量他,就觉得一阵寒意刺了过来,他一惊,就见站在那人边上的江家小少爷眼神阴翳地盯着自己。
张齐宵先是一僵,而后有恃无恐地回瞪回去。
“想什么呢?”
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江翊眨了眨眼,眼底的杀意散去剩下一些没有焦距的茫然:“嗯?”
莫庭晟看了看他,又往他方才看的方向看去,没想到对上的是那张齐宵的一双眼,他客客气气地点了个头便重新转回来:“那人有问题,你别去招惹他。”
江翊“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惹得正指挥下人疏散众人的江安守带着疑问看了他一眼。
莫庭晟蹙着眉,以为他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那人和自己明来暗去地较劲,却不知道莫庭晟对他全是戒备。
江翊心想:“真可怜。”
这么一想,他忽然就觉得那张齐宵也没有那么该死了,当即收了脸色,虚心小声讨教:“哪里有问题?”
说话的时候还有意贴到莫庭晟的耳边。
那张齐宵还站在底下,看起来还想上前来找莫庭晟搭话,却被面前不断来往的人流挡在原地,只好干等着,看着江翊耀武扬威。
“你等着,”他愤愤地想:“本少爷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莫庭晟捂住耳朵侧过头去,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换个地方说话。”
“好。”江翊眉开眼笑地答应,转身率先自小门出去。
莫庭晟看着他走起路来衣袂、发丝都在门外透进来的光影里翻飞,从背影就能看出他心情大好,不自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掌心发烫,耳朵也在发烫,江翊刚才说话间吐出来的气息就像把自己整个人都点燃了。
完了。
他想:“我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