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这个老纪来劲了:“那些村民热情得很,死活塞给我好几车的米粮,说是我们帮他们打了胜仗,不能让我们饿着回程。”语气间尽是自豪。
莫庭晟心头一跳:“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说着扭头快步往粮仓去。
老纪不明所以,连忙跟上:“什么不对劲?诶?大帅你去哪里?”
莫庭晟咬牙切齿:“用你的猪脑子想想,这场仗打了多久?我们来之前,隆晏城的百姓被困了多久?他们哪里来多余的米粮酒菜还有大鱼大肉?”
“什么?”老纪脑子还没转过来,心已经跟着突突直跳起来:“你的意思是今天那些村民有问题?那那些米粮——大帅小心!”
莫庭晟刚掀开粮仓的帘帐,就被人猛地一把拽了过去,而后便听到一声巨响,温热的血肉铺天盖地地落到自己脸上。
老纪的断手还挂在自己身上。
莫庭晟一咬牙压下悲痛,就地翻滚远离粮仓,火箭如雨弥天而下,粮仓内的爆炸还在接二连三地发生,一股呛鼻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是火油!
莫庭晟只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
整个盛渊营营地顷刻化作炼狱。
哀嚎声响彻。
莫庭晟伫立于烈火之中,从不离身的长剑出鞘,迎着箭雨而上,直入敌阵。
可等他看清所谓的“敌军”,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
那些人,穿着大裕制式的军备。
长枪围了上来,扣住他脖颈将他重重压下。
宣旨太监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展开那纸黄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逆贼莫昭......”
他念了些什么,莫庭晟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将士们,跟着他金戈铁马二十载,多少次从敌人刀口下活了下来,如今却死在了友军的埋伏之下......
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众人退避,像是怕他复又站起来斩杀他们于剑下。
人群之后踱出一个人,一脚踩住他无处可去的头颅:“要怪,就怪你自己。”
月余,蛮人使团入京,安庆帝割让隆晏城以示诚意,自此,蛮族与大裕之间通商往来,相安无事。
两年后,战事又起,北蛮、南疆、西域同时起兵,莫家三人各率其军迎战,却在半路全部遭遇埋伏,未抵战场,便已经死伤过半。
两年来,蛮人借通商为名,自隆晏城入,于大裕内多处设伏。
安庆帝此时才醒悟自己养虎为患,却为时已晚。
战火浓烟笼罩了昔日昌盛一时的大裕皇朝。
江燕行浑身浴血,持枪立于城墙之上。
建安已是死城。
二十年前它本该成为历史,全赖那人以人力回天,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自己也是一样。
敌军援军自天边压境而来。
只可惜......只可惜到死,连那人名字都不知道。
江燕行捏了捏腰上挂的一柄木剑,攥紧手里的长枪:“小将军,若有来世......”
他的低喃消散在破城撞击声中,久久弥散。
莫庭晟自混沌中猛然睁开眼。
尖利刺耳的啼哭声骤然响起。
“哭了!哭了!太好了!小公子终于哭了!”奶娘欢天喜地叫嚷着就要往外跑,完全忘了手里还提着那位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公子”的一只脚踝。
什么玩意儿哭了?
莫庭晟感觉脚上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大腿内侧不便言说的位置剧烈一疼,他的脖颈不知为何完全不受控制,只好尝试开口想要询问一下,没想到这一开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
他愣住了。
刚刚临盆的妇人见状欲哭无泪,自己又没有起身的力气,只好示意丫鬟把孩子从风风火火的奶娘手里解救回来:“奶娘,你小心点......”
奶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等丫鬟上前来,一把将不知道为什么又停止了哭泣的孩子塞回母亲的怀里,火急火燎地跑去开门报喜去了。
莫庭晟分明地知道自己眼睛是睁开的,可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像是隔了一层薄雾,什么都看不真切。
好在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那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心里就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而当他再次尝试开口,哭声又在耳边响起,而那熟悉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哼起他曾经耳熟能详的小调,他这是......重活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