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身体上的疼痛会让心里的痛苦缓解不少。
看着浑浊的水面,眼前忽然浮现出陆世晖在田埂上的那一幕,当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是从古战场浴血归来的将士,那般庄重地宣告,他与梁玉婷毫无关系。
是为了什么?
唇边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扬起,又变得苦涩。
水面上转而又映着父亲枯瘦的身体,堆积着杂物的房间,逼仄得只容得下一张木板床,墙壁上满是发霉的斑点。
他面色愁苦,不时发出令人悲切的哀嚎,像是一只灯枯油尽的猛兽,不复往日的神采,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自己从小想要什么,爸爸就会给自己买,就算是母亲想要省钱,他也会偷偷地买给自己。要知道,逃过母亲的法眼,攒一笔钱是很不容易的。可下乡之前,他拿出不知攒了多久的一百元,特意换成崭新的钞票,偷偷塞给自己。
他给了自己富裕的生活,可自己什么都没有为他做。
眼睁睁看着他瘫痪在床,衰老、绝望、枯萎。就连他自杀,也是因为得知自己失业,怕连累自己。
可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自己一时的情绪,影响到回城,影响到阻止爸爸瘫痪呢?
平静的水面,被搅动着,揉碎了水光,在翻涌着、挣扎着。
“夏姐姐,你怎么了?”
陆婉婉扶着门,低声地问。
夏昭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抬起手臂,用衣裳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没事,想起之前做的噩梦了。”
“梦跟现实是反的。”
陆婉婉走过来,扬起灿烂的笑容,说道:“我跟你一起洗吧。这几天,夏姐姐你辛苦了。”
“不辛苦,婉婉才辛苦,每天要打猪草、浇菜,还要帮姐姐做饭。”
“婉婉也不辛苦,哥哥姐姐才辛苦。他们要忙着挣工分,还要给婉婉攒学费。上次,我还偷听到姐姐说,她不出嫁了。”
“啊?”夏昭然一愣,这年头,一个农村女孩子不出嫁,以后怎么生活?家里那么多亩地,要种田的话,就没时间做饭了。
况且,陆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只要她想嫁,肯定能嫁给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陆婉婉拉了拉夏昭然的衣角,笑着说:“夏姐姐别担心,哥哥说了,肯定要挣够姐姐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其实,哥哥才是最辛苦的。”
夏昭然想起陆世晖手里的零钱,又想起他拒绝梁玉婷,将纸钞交给她后,那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心在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