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无甚情绪起伏的一声,他又继续低头擦自己?身上?的水。
不知?道他想起来了没有,也许是压根不在意这样?的随手施恩。
但她?已?经做到自己?的感谢。
叶蓁转身刚想走时?,男生忽然?在背后自言自语:“这玩意儿怎么拆不开啊。”
脚步一顿,她?扭头,看见他捏着那块巧克力:“包装纸还挺好看的,怎么拆能不扯烂它?”
“我帮你。”叶蓁过去。
她?坐在他对面小心地拆那块巧克力,铝箔纸和外层包装黏在了一起,想要?留下?完整的外包装,的确需要?很小心。
在这间?隙里,他好似是想起了她?,突然?出声:“那天为什么哭?”
手里锡纸黏连的部分最后一小块应声而落,叶蓁抬头,有些愣神。
他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不,上?次甚至算不得一面,或许现在才算真正?的萍水相逢。
她?摇了摇头。
男生也没有再问。
那个夏天一直在下?雨,叶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便利店里遇见那个男生。
他看起来总是淡淡的,穿着简单,气质却明显不同于学校里那些男生,沉寂斐然?。
他偶尔买一瓶水,偶尔买盒巧克力,不大吃,只是坐着,赏雨一般。
慢慢的,叶蓁开始和他交谈两句话。
他听到她?说有人偷藏她?卷子的事,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叶蓁问他笑什么。
他懒洋洋地:“无聊且蠢,对这种蠢货,忍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最好的办法是以?暴制暴,干脆利落。”
她?看他。
男生转着一支刚买的打火机,手指修长干净,“噌”一声,火柴顶端冒出火苗。
火苗吞噬纸巾一端,他吹灭,把打火机推给了她?。
“眼泪别掉进冰激凌里。”他漫不经心提醒她?,“让人看见才有用。”
叶蓁捏紧那支打火机。
又一次课间?,下?节课要?用的卷子找不到。她?看向坐在窗边的男生,走过去问他要?。
男生涨红了脸说自己?怎么可能有她?的卷子。
叶蓁直接扯出他的书包,倒过来,在纷纷扬扬的白纸黑字的卷子中,看到了自己?字迹清晰整洁的那张。
男生慌了神,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蹲地上?捡,她?也装作蹲地上?去翻自己?的卷子,宽大的校服袖子轻动,悄悄扔了打火机出去。
纸张易燃,火苗迅速卷上?所有的卷子,叶蓁及时?抽出自己?的那张,只被烧了微不足道的一个卷角。
旁边人顿时?手足无措,有的尖叫有的去喊老师,更?有机智的,直接一杯水浇灭火。
也把那个男生的卷子泡了个精光。
班主?任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地狼藉,和站在旁边抱着自己?卷子红了眼眶的女孩子。
班主?任很喜欢叶蓁,这样?漂亮、安静、天资聪颖又勤奋的好学生,没有任何一个老师会不偏心。
尤其,当这个女孩子说自己?的卷子被人藏了起来,而对面一直顽皮的男生气到跳脚都无法反驳的时?候。
“老师。”叶蓁声音哽咽,“大家都看到了,我在他书包里找到的。”
“你放屁,明明是你烧我的卷子!”男生梗着脖子从地上?翻出打火机,“老师你看。”
叶蓁低头:“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
“你给我闭嘴!”班主?任生气,“她?一个女生怎么会有打火机,你去办公室给我写三千字检讨!”
叶蓁弯了下?腰:“谢谢老师。”
男生怒目圆瞪:“老师,明明就是她?——”
“再说明天让你家长过来!”
身后彻底偃旗息鼓。
叶蓁抱着自己?的卷子回到位置,面色平静,唇角微扬了下?。
十几年?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痛快两个字。
她?迫不及待想告诉他。
可是一连很多天,那个男生都没来便利店。
如注的暴雨一日接一日。
夏天快要?结束时?,叶蓁终于在路过便利店时?,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身影。
他看上?去更?消沉了些,通身寂然?,手腕上?系了条白色的丝带。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她?递一颗给他:“我舅舅买的,很甜,你要?尝一下?吗?”
他偏头,在帽檐的阴影里看她?。
叶蓁缄默片刻:“你心情不好吗?”
他摇摇头,接过巧克力,问她?:“为什么这么爱吃巧克力?”
叶蓁注意到他的嗓音带了些哑。
“没什么。”她?出神地说,“我妈妈不让我吃甜的东西,可能,她?越禁止的事,我越想做……而且,不开心的时?候吃一块,好像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他沉默,剥开放进嘴里。
叶蓁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打火机:“这个给你,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没法还你了。”
“你用它做什么了?”
她?复述了一遍她?烧别人试卷的事。
他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很轻的笑,几分恶劣口气:“烧少了,应该把他教材全烧了。”
男生下?颌洁白清晰,淡淡小痣,薄唇染笑,叶蓁一时?有些失神。
“你……”
“嗯?”他回眸,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铝箔纸。
她?踌躇犹豫,轻而慢地询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窸窸窣窣的揉捏声停下?。
他抬手,黑色帽檐微微上?抬,光线降落。
梦中那张脸渐显,墨黑的眸,深邃的桃花眼,高挺鼻梁与薄唇。
“秦——”
他的脸,他的声音,跨越时?空梦境,逐渐与现实重?合——
“秦既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