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栗头疼地睡了很长时间, 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好像被克莱因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扛着狂奔,前方?是森林出口, 后方?是遮天蔽日的虫影。
梦中她汗水直流, 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 在无比的紧张感?中,她突然发现手里有把老婆, 顿时像握住了令人安定的重心?那样,一手扒着克莱因的肩膀, 另一只手颤抖地架起枪支。
枪口向上,锁定,金属与钢铁的合成物沉甸甸地坠得她手腕酸疼, 艾栗从不知道自己有单手托起老婆的力?气。
……打中它们的要害, 能做到吗?
即使造不成真实?伤害,起码也能拖住他们的行?动,就连人的眼睛进颗小沙粒都会收到影响,别说是用?模拟弹打中虫子们的心?脏了。
森林出口的亮光袭来,艾栗咬牙, 汗水溅落在手背上的瞬间, 像是处于慢镜头?中般,她扣下扳机——
第一枪。
中了!!
看着比她瞄准的蠕虫怪物, 在被她打中心?脏时挥舞着短肢痛吼,肥硕的身躯横移,直接拦住了后面一头?甲虫怪物, 艾栗心?中一喜, 随之再接再厉。
“以扰乱为主,别激怒它们。”克莱因拍拍她的大腿, 提醒道。
艾栗被他指腹上的粗茧刮得一激灵,气急薅了把他的红发,让他少乱摸:“我知道!”
艾栗判断着追杀他们的异兽走位,专挑c位下手,中间的异兽一被击中,无论是停顿还是发狂都能对旁边的虫子造成影响。
第五枪,他们终于跑出森林。
从森林到集合中心?的这?段路程,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更?是死神的考验,没有树木和林叶遮挡,那些虫子们瞬间提速,跟回到了快乐老家一样。
肚子下克莱因浑身的肌肉也绷得硬实?,看来他也在提速,艾栗被顶得难受,忍住想吐的感?觉,颤颤巍巍地?继续举起枪。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放弃。
不仅是因为不想和克莱因双双葬在这?里,像是和这?条鬣狗殉情似的?,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保护……
……奇怪。
保护谁呢?
艾栗甩甩脑袋,集中注意力?,继续扰乱虫子们的节奏。
在林中她的精准打击令它们的距离拉开了些,然而这?点距离瞬间又被它们在空旷沙地?中的优势补齐,艾栗冷汗越流越多,一根长着细刺的虫肢破开空气刺到她额前,艾栗光速闭眼,“砰砰”两枪,虫肢血淋淋地?僵住,随后掉落。
“喂,没事?吧?”
打完这?两枪后,艾栗差点瘫软下去,克莱因向下拽了一下她,将她抱得更?稳。
艾栗下意识环住少年血液与精气滚烫的身躯,抱着他的脖子喘气,二人紧密相贴,艾栗胸前能感?受得到他衬衫下硬邦邦的肌肉。
“没、没事?。”
“哭了?”克莱因肩膀一热,想低头?看眼的时候被旁侧袭来的触手打断,挥着匕首砍去。
“没有……是虫子的血。”
趴在克莱因肩膀上的少女声音颤颤,缓过这?波之后,她没什么异样地?重新爬到克莱因肩头?,像之前一样竖起枪。
生死困境之下,不仅是克莱因,她也在为了能够活下去而战斗。
艾栗知道的——虫子越发靠近,克莱因抱着她移动不可能不受影响,他身上的伤口裂开,被后方?不时袭来的触手与虫肢刮出崭新的血痕,空气里漂浮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他全身被血液染红,因此没有发现?肩膀上又添了几滴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血液。
一颗疼痛难忍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艾栗抹了把额头?被刚刚的虫肢刺中,从伤口处不断涌出的血液,努力?将模糊的视野聚焦,盯住后方?的虫群。
血液、泪水、汗珠,混合的液体顺着少女脸庞流下,她眼神失焦,呼吸微弱,手臂几乎提不起力?气,可依然没有放下枪。
直到耳畔隐隐约约听到,遥远的湖面上似乎传来很多军靴急行?的声音,扭曲诡秘的虫影,尖利的嘶吼,一切都离她远去。
她听到有个少年说:“没事?了,艾栗。”
“……你的额头?上的伤,艾栗、艾栗!”
奇怪、她和克莱因回到营地?了吗?这?不是他的声音……?
意识消失前,艾栗昏昏沉沉地?在心?底困惑了一下,双手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一直抱紧的枪支重重摔落在克莱因身后的沙土上。
又一股新鲜的血液顺着她的额角淌下,少女被染红的长睫轻颤。
她晕了过去。
……
不知所云的梦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恶心?扭曲的虫影,她被噩梦逼醒,胸口急促起伏,失神的绿眸盯紧上方?。
洁白的天花板,棉厚的窗帘,吊瓶,心?电图滴滴答答的声音。
看起来静谧安全的氛围。
艾栗缓了缓,过了两秒,迟钝地?摸了一下额头?缠得厚厚的绷带,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是做了噩梦。
“哟,醒了,小家伙?”
克劳德推门进来,艾栗喘了口气,迷糊唤他一声:“教官……”
“我、我晕了有多久?”
“一天一夜,”克劳德将手里温水和药片递给她,“之前你醒过一次,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艾栗慢吞吞接过药片,塞到嘴里,然而她无力?的两手实?在拿不稳水杯,克劳德见状,伸手托着脑袋喂她喝水,巨人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小鸡仔一样。
吞过药,艾栗虚弱地?靠在克劳德怀里,摇摇头?。
克劳德摸摸她的发顶,给她拿了个靠枕,让她躺着说话。
“醒了就好?,有力?气回答老师几个问?题吗?”
艾栗点点头?:“您说,教官。”
小女孩穿着袖子肩膀空空荡荡的病服,卷起的袖口下露出一小节纤细的手腕,细白的肌理被纤弱的骨骼顶起,黛青色血管显得她带上易碎的病容。
克劳德知道她刚刚恢复过来,语气温和:“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还记得,你和克莱因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艾栗:“我们遭遇到真异兽之后,想把这?个情报及时汇报给大家,就一边躲避异兽一边赶回来,但……路上我们被暴动的异兽发现?,就、就跑得很狼狈。”
艾栗说一句话喘两声,气若游丝,跟只病恹恹的小奶猫一样。
“嗯,还有没有别的细节?”
“克莱因抱着我赶路,我拿着枪,为他争取时间……”艾栗越说声音越小。
克劳德及时打断:“好?了,好?了,不想了。”
他给艾栗端来温水,艾栗咕噜噜补充水分,慢慢抿了两口之后,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水珠。
克劳德笑呵呵看着,照顾这?孩子喝完水,突然问?道:“小家伙,还记不记得你怎么和克莱因组上队的?”
艾栗:“……就是。”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在光脑上抽签抽到了,我当时还很惊讶。”其实?应该是痛苦。
“为什么?”
“我不想和克莱因组队,”艾栗说,“之前我们有过好?几次矛盾,我和他组队,在荒星上生活五天,感?觉会……很不好?。”
“你怕和克莱因单独相处?另一位队友不会照顾你吗?”克劳德问?道
艾栗呆了呆。
紧接着,她顶着额头?厚厚的绷带,带着一副做梦般的表情朝克劳德看去:“可是,荒星试炼只能两人组队……是您说的呀。”
两人。
克劳德确认心?中猜测,面上不显,又一次揉了揉这?孩子柔软的发丝。
眼前少女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克劳德无奈起身:“好?了,小家伙,先好?好?休息,把伤养好?,返程的这?段时间不用?操心?别的。”
“那个,请问?真异兽的事?情?”她还关?心?着这?件事?。
“交给老师们解决吧。”克劳德安慰道。
金色长发的军官走出门外,面对着门前等待着的黑色制服,佩有肩章的调查组,他摇摇头?,合上房门。
“该说的那两个小崽子都说了,”克劳德道,“不必进去,让里面的小家伙好?好?休息。”
教官出去后,艾栗发了会儿呆,过了会儿又困倦地?将自己埋在被窝里。
额头?好?沉,不知道她额头?绑了那么重的绷带是什么样子,肯定很丑……
艾栗不想这?个,决定继续休息,入睡前,她突然想起克莱因,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说集训时……呃,他果然欺负了自己,但最后的生死逃亡时刻没有抛下她,这?让艾栗对他有点改观。
……只有一点啦。
因处理真异兽事?件带来的影响,教官与上级们要救援学生、排查后患、查清源头?——原定于第五天下午回程的飞船,硬生生拖后三天,直到第八天中午才?返航。
艾栗晕了一天,剩下的两天就待在飞船医疗室中睡得昏天暗地?,除了教官和医生没见过谁。
艾栗原以为克莱因或者列奥会来见一面自己,但她问?起教官,教官只告诉他克莱因还在接受调查,暂时抽不出空来。
受着伤还要接受调查,鬣狗很惨嘛。
艾栗闻言,悄悄在心?中乐了一下。
列奥倒是第五天那会儿就回来了,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她还在昏迷那会儿就向教官提出申请要来见她,不过被拦了下来。
现?在她醒了,教官说,如果想见一面就让他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