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
傅益恒轻轻舒了口气, 对楚之遥说:“离远一点,有灰尘。”
“没事没事。”楚之遥非但没往后退,还悄咪咪往前蹭了一点。
她太好奇了,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傅益恒手伸进去, 摸了一番, 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一只布满灰尘看不清颜色的盒子。
盒子外面包了好几层布料,经年累月, 虽不见阳光也因为潮湿变得腐坏脆软, 稍微一碰就变成碎片。
傅益恒打开盒子, 看着盒面上刻着一行小字。
傅惟舟留念定元三年霜降】
“谁是傅惟舟?”
楚之遥觉得这个人名眼熟, 应该是在哪里听过。
“这是我的字。”
傅益恒用拇指擦干净刻字的盒面,简单解释了一下:“是母后起的,大概意思是为君者,当怀九州万方, 听百官之谏,有思劝的意思在里面。”
楚之遥想起来,她拿到那本古装戏的本子,夹杂着一些历史材料,提到了周仁君, 名傅益恒,字惟舟。
因为在本子里,周仁君不是主角,关于他的史实资料就一两句话, 楚之遥只是扫了一眼,感慨有男明星和古代君主重名。
“你们真讲究, 有名字不够, 还要有字。那以后是应该叫你太子殿下, 还是傅益恒,或者傅惟舟......”
楚之遥停了一下,漂亮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狡黠的光,眨眨眼睛盯着傅益恒:“你应该,还有个小字吧?”
“小字......”傅益恒垂眸,面颊发烫。
他庆幸,这时候是晚上,楚之遥不会发现他脸红了。
小字,除了父母之外,只会和最亲密的人分享,在私下互相称呼。
“快说嘛,你小字是什么?”
楚之遥哪儿知道那么多规矩,兴致勃勃地问:“别害羞啊,我和你分享我的小名,双双他们都叫我遥遥,你的呢?”
“大周,习惯按齿序给皇子起小字。”
傅益恒慢吞吞地说,手指在木盒子上轻轻摩擦,半天才开口:“我在皇子里,排行第六,小字是六郎。”
“噗,你是老六啊?”
楚之遥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要不是傅益恒拉了她一把,差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好你个老六!
我真的服了你个老六!
以后这两句话还不能说了,容易引起歧义。
傅益恒摇摇头,他就知道她会笑。
“来吧,六郎,这里面是什么?”
楚之遥拿手戳戳盒子盖子,想知道里用绢丝包裹的物件儿是什么。
傅益恒被她一句“六郎”叫得心软,本想让她不要这么唤他。
可稍微一思虑,以楚之遥在他面前的调皮样,越不让她这么叫,她可能偏要叫,还是作罢。
他打开丝绢的小包裹,里面是一对雕工精致,面容憨态可掬,胖嘟嘟的陶瓷娃娃。
陶瓷娃娃身上,还穿着已经看不大出颜色来的小裙子,戴着小帽子,脖子上还挂着手工编织的饰带。
“好可爱的瓷娃娃!”楚之遥被一对眉开眼笑的胖娃娃萌到了,发出一声惊呼。
接着,她笑嘻嘻地看向傅益恒,调侃着说:“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小时候也喜欢玩娃娃呀!”
“这是磨喝乐,是梵语,和现在小孩玩的玩偶似的。”
傅益恒喉结轻微滚动一下,把一对瓷娃娃放到楚之遥手里:“七夕的时候,宫里和民间都会摆。在父皇眼里,皇子天生就不应该对任何玩具有兴趣,从不允许我们有玩物丧志的念头。
母后知道我喜欢,定元二年,乞巧节命人留了一对磨喝乐。后来,定远三年,我和母后从京城移居避暑行宫,就把这一对磨喝乐放到苏侍卫的行李中带出来。
搬入松风园以后,我们就找了个漆盒,刻上字,把磨喝乐藏在八角凉亭的墙洞里。”
“之后,你们就没再打开来过吗?”楚之遥问。
她没想到,傅益恒竟然是个不受宠的太子。
还是个小可怜儿,小小年纪连玩个玩具都不行,也太惨了。
“没有,”傅益恒轻声笑了一下,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因为在宫里,什么可以玩的东西都没有,一对磨喝乐也玩得开心。可到了这里,能玩的可太多了。
天高皇帝远,避暑行宫也不像宫里那么多规矩,我和苏伽齐带着一帮小太监下水摸鱼、钓虾,上山摘桃子,骑马射野兔......早就顾不上玩这对磨喝乐。”
“这确实和我想象中的皇太子的生活,有很大出入。”
楚之遥手心里,握着两只冰凉凉的瓷娃娃,却带着沉甸甸的历史感。
一想到这是几百年前的古董......
她反复叮嘱自己,手一定要稳,这cei了可真的完蛋了。
“娃娃脖子上咋还有绳子啊?”楚之遥好奇地问。
“这是端午的时候,用五色丝绒编的长命缕,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傅益恒摘掉瓷娃娃脖子上的绳子,轻声说。
他从未想过,穿越到现代后,还有机会回到松风园。
又因为机缘巧合,重新找回或许会一辈子沉睡在八角亭的磨喝乐。
“你编的吗?看不出来,手还挺巧。”楚之遥笑着说。
傅益恒看着她手中的一对胖瓷娃娃,低低地笑了:“不瞒你,小时候,我还和嬷嬷学着给磨喝乐做过衣服。”
如果楚之遥喜欢,明年端午也编一对五色长命缕给她和小羽毛好了。
“牛批。”楚之遥投射出钦佩的眼神。
嚯!
还真是个当男妈妈的料儿。
“这回信了吗?”
傅益恒叹口气,把盒子往她面前一推:“抱歉,让你失望了,藏的不是金银珠宝。这对磨喝乐,就留给你和小羽毛作纪念。”
“真给我吗?”楚之遥现在完全相信他。
也因为知道了这是一对文物,手里的两只磨喝乐格外烫手。
“嗯。”傅益恒点头。
他重新把八角亭墙角的砖块塞回原处,又找了一些泥土涂抹在周边。
楚之遥静静地看着对方把八角亭的墙角恢复原样,想了一下,认真地说:“娃娃我收了,玉佩还是还给你吧。是你母亲的东西,让小羽毛天天带着玩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傅益恒说:“送出手的东西,没有还回来的道理。我和苏侍卫刚来到现代,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对你多有冒犯,你没嫌弃我们,还叫了茶饮和点心。”
楚之遥尴尬地笑笑:“嗐,都是小事儿......”
实话实说,当时她确实很嫌弃傅益恒和苏伽齐,差点打电话给精神病院。
傅益恒站起身,整理好盒子接着说:“你还让我当小羽毛的师父,预支了一大笔课时费,让我能及时把钱打给原身家的老人治病,我也很感激。能参加这档综艺,也感谢你选择我做搭档。如果在大周,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是现在.........”
“打住打住,我收了行了吧。”楚之遥把盒子抱在怀里。
她真的服了太子殿下这个老六......
不是,傅六郎。
“对了,还有一件事,很重要,你千万要记得。”
楚之遥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
除了夏日的晚风和有一搭没有搭的蛙鸣,确认没有多余的人在听墙角。
就算楚之遥觉得自己下面要说的话有点荒谬,可还是严肃认真地开口:“你穿越这件事,嘴巴一定严一点,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如果真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搞不好会被拉去科研机构去做实验做研究。”
“好,除了你,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傅益恒失笑。
如果不是被楚之遥发现了玉佩的秘密,她主动来问,他也不会主动告诉楚之遥。
“你别笑,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楚之遥抬眸,直视他的眼眸:“你们古人比现代人更单纯、善良一些。现代社会的人很多人很坏,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我是教你怎么生存下去,防人真心不能没有。”
“我懂了。”傅益恒收起笑容,表情也严肃一些。
“明天一早还有后采和拍摄,我回去给你把药上了,快点睡吧。”楚之遥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
“嗯,盒子有点重,我帮你拿。”傅益恒抬手。
楚之遥也不客气,顺手塞到傅益恒怀里:“那你拿稳了,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两人回到堂屋。
傅益恒背过身,一粒一粒解开纽扣,脱掉宽松的衬衣。
楚之遥重新帮他上了一次药。
她觉得,傅益恒是古穿今太子这件事儿实在太奇妙。
一但接受这个设定,楚之遥那一肚子好奇心再也憋不住了。
故意手速慢了一些,楚之遥装作不经意间问:“你是怎么穿过来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天象,比如九星连珠之类的?”
“没有,我只记得自己病了,高热多日,太医说可能是传染病。我就散了身边的人,只有苏伽齐坚持留下照顾我,再后来......”
傅益恒皱着眉头,仔细回想,摇摇头:“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但是梦的内容记不清了。再次睁眼,就来到这里。也是奇怪,随身只有那枚玉佩跟过来了。”
楚之遥:“可能你们触发了什么穿越条件,但是自己不知道。”
啧啧啧,还是双魂穿。
魂穿过来,还是类似的主仆关系,一个是影帝一个是小助理。
傅益恒和苏伽齐俩人妥妥能拍一部双男主戏了。
“或许吧。”傅益恒不置可否。
楚之遥用小镊子夹了一块无菌棉,沾了碘伏轻轻擦拭伤口,难以压抑内心的八卦之火:“太子殿下,你穿过来之前还没登基吧?”
“没。”傅益恒沉声道。
“嗷”楚之遥若有所思点点头,尽量让自己语气漫不经心一些:“你东宫里的妃子们美不美?别误会啊,我单纯好奇,没有批判的意思,毕竟那是古代,不能用现代的道德和法律来约束。就,如果换我穿成太子爷,第一件事就是去东宫欣赏一下孤的后宫有多少漂亮美人儿。”
傅益恒:“.........”
他脸垮了下来,眉峰皱起,连带着后背肌肉紧绷。
“放松放松,别紧张。”楚之遥笑着摇摇头,小声嘟囔着:“妃子们肯定都很美,我这问题问得不好,多有得罪哈。”
“未曾嫁娶。”傅益恒低声说了一句。
楚之遥愣了一瞬,手中镊子上的棉球滚落到地。
她赶忙重新拿了一颗棉球,小心翼翼地涂抹:“啊,那是因为......有什么隐疾吗?”
啧啧啧,这和雕塑似的的身板儿,又年轻,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啊?
楚之遥忽然间记起,自己曾经质疑过傅益恒“行不行”。
别真让她猜对了......
“........”傅益恒真的服了她的脑洞。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强压住情绪说道:“如果你经常被投毒、暗杀、遭遇刺客,就会知道,有家室等于多了被敌人拿捏的软肋。”
而且......
傅益恒只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大周,还没遇到让他心动的人。
话题变得一下有点沉重。
楚之遥更同情傅益恒了,他这个大周朝太子当的太憋屈了。
“好了,等伤口稍微干一下,就可以把衣服穿起来。”
楚之遥收起杂七杂八的药品,故意找了个轻松一些的话题:“你可以某度一下关于自己的历史,我大概有点印象,你后来被世人称为周仁君,一听就是个贤明的君主。”
“还是不必了。”傅益恒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他这么排斥了解那段历史。
但是大脑却像是肌肉记忆一般,强烈抵制他这么做。
一句让傅益恒自己都诧异的话,脱口而出:“那些历史,并非是我经历的过去。”
楚之遥停顿一下。
虽然不是很明白傅益恒这句话的含义,却在瞬间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悲凉感。
想想也是,莫名穿越到未来的世界,成了一个全网黑有抑郁症,马上就要自杀的贫穷影帝身上,侥幸活下来,为了恰饭参加个带娃综艺,旅行的第一站就是回到儿时生活过的地方,第一天还赶上母亲的忌日.........
这是什么天选小可怜!
楚之遥不忍心再多问一句。
“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楚之遥替傅益恒把衬衣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困难,就和姐姐说。”
傅益恒笑着摇摇头,扣上衬衣扣子,慢条斯理站起身:“周末小羽毛有时间吗?收了你的课时费,只上了两节课。”
楚之遥预付的九万块钱,他打了八万五给原身的母亲,补贴家里生病的老人。
他留了五千块在苏伽齐身上,当生活费。
身上不带钱这一点,傅益恒倒是维持了和在古代当太子一样的习惯。
他根本没开通zb,微信钱包里,只有苏伽齐试着发红包发来的三十块,还有在公司群里抢红包抢的几十块零钱,加起来不超过六十块钱。
楚之遥自然的说:“周末小羽毛大概率去奶奶家,如果有空我给你微信,楼上楼下的也方便。”
“好。”傅益恒温和地说。
楚之遥抱着被傅益恒清理干净的漆盒回到主卧,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这一对笑眯眯的陶瓷磨喝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今天晚上,她估计很难睡着了。
毁灭吧,这个魔幻的世界!
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小说,随手救的大冤种竟然是古穿今太子。
会不会明天醒了,哥斯拉就要攻击地球了?
楚之遥自嘲地笑笑,走到小羽毛床边。
胖娃娃撅着屁屁,肉手手抓着阿被被,脸蛋蛋被枕头挤得更圆,睡得像一头毫无烦恼的小乳猪。
楚之遥俯身,亲亲他嫩得像牛奶布丁一样的小奶膘,戳戳手感贼好的小肚肚,心满意足地回到大床上。
果然,睡着的可爱人类幼崽可以治愈一切。
连手机都懒得刷,楚之遥直接关灯睡觉。
同一时间。
h市,某四星级酒店大堂。
林俊生拎着行李箱刚办理好入住手续,皱着眉头步入电梯。
这个酒店,是距离避暑行宫最近的一个度假酒店。
现在还不到暑假最旺季,大部分房间被《大手拉小手节目组和各个嘉宾的工作人员预定了,在这里随处可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电梯里,节目组几个跟后勤的两个小姑娘一边刷手机,一边聊天。
“咱这一季肯定能爆,楚影后带来的流量绝了,而且这一波单身带娃真的太博好感了。”
“我也觉得,比起前几季光翻车一家三口,楚影后直接官宣单身上节目太酷了,你看她微博了吗?”
“哪个哪个?我只看了前两天楚之遥微博感情状态改成单身!”
“这个这个,刚发没一会儿,快吃瓜,热乎的!评论区里还有知情人士爆料呢,说楚影后前夫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而且还是软饭硬吃的那种,听说还有脚踏两只船的嫌疑。”
“妈呀,这么大的瓜我怎么能错过!真的,楚影后那种级别的大美女离了好,软饭渣□□本配不上她。”
“就是,素颜都那么美,而且美得我一个女孩子都没有一点嫉妒的心理,只想贴贴,姐姐搞事业不香吗。”
林俊生是后上电梯的,一直背对着两个小姑娘站着。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右手依旧快要把行李箱的把手攥变形。
电梯上手机信号不好,他手机收到好几个林母和妹妹打来的未接来电,都是刚刚办理check in的时候打来的。
林俊生准备回房间再给他们回电话,也不知道有什么催命的急事打这么多个电话。
现在,他从两个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对话中似乎猜到了原因。
“叮。”
电梯先抵达了六楼。
这不是林俊生的楼层。
“喂,叔叔稍微让一下好吗?”
“大叔,你不在这层下,别挡门啊......”
林俊生不情愿地往旁边靠了靠,把身后的两个工作人员让出去。
回到房间,他第一时间打开电脑,登录微博。
楚之遥微博第一条,是一张照片,和一段简单的文字。
照片是楚之遥和小羽毛的背影。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心,抱歉因为私事给大家带来的困扰和麻烦,也请大家给予孩子私人空间。】
而楚之遥工作室的微博,则发出一份正式声明。
致一直以来关心楚之遥女士的朋友们:楚之遥四个月前和圈外的先生和平结束一段婚姻关系,无意占用公共资源,艺人私事工作室不会再做任何回应。】
“楚之遥,你疯了吗!”林俊生呼吸急促,试了几次,都无法拨通楚之遥的电话和微信。
他只好硬着头皮,给母亲回了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还没靠近耳朵,就听到林母的大嗓门:“俊生,怎么就离婚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的,还配合楚之遥一起瞒着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