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妈妈可不相信虞安没对卫长恒说什么。
卫长恒在卫家待了三十年,见过无数尔虞我诈,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被其他人随意操控情绪的人。
谢妈妈嘴角勾起,面带笑意,看着面前的虞安。
谢妈妈说:“小虞,你还记得卫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吗?”
虞安点点头。
虞安来到卫家五年后,也就是他十九岁时,卫老爷子年岁过大,病入膏肓,那一年做了很多个手术。
一向健朗的爷爷身如枯槁,尽显老态,卫长恒正式接手卫家,卫氏和医院近乎两点一线来回奔走。
虞安那时候刚刚上大一,学业还不算太繁重,一直陪着大哥。
卫老爷子虽然不满意卫止和谢怜晴的事情,但从来没有给虞安和谢绯甩过脸。
卫家不缺两双吃饭的筷子。
老爷子油尽灯枯时,看着病房外的人来来往往。
卫长恒和卫老爷子平时都是不善于表达情绪,但那时候,虞安看到卫长恒半跪在病床前,握住卫老爷子的手,侧耳听着老爷子的叮嘱。
他就半跪在那边,直到老爷子闭上眼睛,再不醒来,许久后,卫长恒才扶着床沿站起来。
虞安去搀扶大哥,看到了他眼中浓郁的忧伤。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那时候起,虞安就知道或许大哥的内心不像有些人说的那么冷漠。
只是他只能冷。
太好说话的人,会被他人上房揭瓦。
卫老爷子信佛,又是南方某地宗族信仰较重的人,他在这边有墓地,但也在南方老家的宗祠里上了牌位。
头七那天,虞安和谢绯也参加了老爷子的葬礼。
他走在队伍的后排,走在同龄的年轻后辈里,负责撒纸钱,纸钱从他们手中散开,飞扬在空中。
大哥作为长孙,是卫老爷子亲点的领路人,他拿着干稻草扎的竖长草捆,走一段路,就领着其他人跪在地上,等着老爷子的棺材抬过来。
然后一路跪到墓地处。
虞安第一次接触这种出殡仪式,卫家老家的习俗,在将城很少见。
那一天,郊外,众人陆陆续续走了一个多小时,虞安每一次扔出手中的纸钱,他就越发清楚地意识到那位在将城叱咤风云的老爷子去世了。
大哥最亲近的亲人去世了。
棺材盖土后,卫父、卫长恒的妈妈走到卫长恒身边,小声说着话。
虞安远远看着,他们三个人就像不熟的路人,站在一起,没有丝毫亲情的感觉。
卫长恒是卫父和卫母为了绑定卫家而生下来的孩子,他出生后不久,父母就陆续离开了他的身边。
那时候,虞安突然就想,大哥或许像当年的自己。
就像虞安求着妈妈留下弟弟,大哥也愿意收留谢妈妈的两个孩子。
妈妈有自己的感情生活,她不只属于虞安。
卫老爷子年纪大了,他无法一直陪在卫长恒身边。
但是弟弟是自己的……年纪相仿,能陪自己很多年。
虞安回想过去,自己已经记不清那一天的出殡仪式结束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事情太多,时间太久远。
这个时候,谢妈妈开口了。
她还记得,说:“那天晚上,我和你卫叔叔处理完事情,回到卫家园林。我看到你坐在沙发上,搂抱住卫长恒的腰,低声安慰人。”
“那时候,我在想,卫长恒为什么不推开你呢?后来,我又想,或许他也需要吧。”
虞安说:“嗯,想起来了,不过我没说什么。”
谢妈妈看着虞安的样子,再说:“现在想来,怨不得他喜欢你。你看,他就不喜欢小绯,小绯从来不敢主动向别人示好。”
谢妈妈无奈揉了揉眉心。
虞安同情心强,遇到事情,头脑一热,什么都敢去干。
而谢绯遇到事情,往往头脑一热之下,也就热了一下,啥都不敢做。
谢妈妈轻声说:“我想他是真的很喜欢你,转念想想,谁会不喜欢我家虞安呢?”
谢妈妈站起来,拍了拍虞安的肩膀,说:“妈妈和你聊天,也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谈恋爱有什么好怕?”
她有些得意地说:“妈妈还被好多人喜欢过呢。”
谢妈妈揉了揉虞安的脑袋:“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顺其自然。”
谢妈妈还有别的话没有告诉虞安。
谢妈妈想,按照卫长恒的性格,虞安想躲也躲不了。
虞安和谢妈妈聊了之后,心里放松不少,眉眼弯弯:“嗯,我知道了,妈妈。”
谢妈妈摆摆手,表示这都没什么。
晚上十点多,虞安坐在床上,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好,他白天抽空把出版社的宣传方案写出来。
虞安准备等到了明天,他再找时间调整一下细节后,就将草案用邮箱发给工作人员,等对方过审。
至于,大哥的事情。
虞安躺下来,关了灯,看向昏暗的天花板。
昏暗中,虞安不禁想起楼梯口的那次亲吻。
两个人舌尖抵着舌尖,亲昵地碰着嘴唇,接吻时,发出暧昧的水声,自己甚至还忍不住回应卫长恒。
卫长恒当场起了反应。
虞安想到这里,浑身过电,拿被子捂住了发烫的脸。
不知不觉,他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虞安在书店忙完自己的工作后,就抽空修改方案。
出版社的宣传要求是吸人眼球,保证一定的收视率,话题度,还有激发读者的购买欲望。
卫长恒中午十一点,给虞安发了消息,询问他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卫长恒再说:“我想见你,当然,我不只是想见见你。”
卫长恒别的话没有打出来,他还想再亲吻虞安,好让对方近一步明白自己的心意。
吻虞安的眉眼,嘴唇,脖颈,胸口,还有身体上其他私密的地方。
做朋友还有亲人之间不可能做的事情。
虞安盯着那句话,垂下眼帘。
虞安真没空,他看了看手头上没有完成的工作,回复大哥实情。
卫长恒回复了一句:“好。”
虞安托腮看着大哥发来的短信,不相信大哥的脾气变得这么好说话。
虞安编辑信息,编辑出一段信息后,他满脸纠结,又把信息删掉。
又过了一会儿,虞安告诉卫长恒,自己明天中午有空,或许两个人那时候可以一起吃个便饭。
如果大哥有空的话。
卫长恒回复:“明天?”
虞安嗯嗯两声。
卫家园林,书房内,卫长恒坐在办公椅子上,看向手中的手机,反复品读虞安的话。
今天拒绝,明天聚餐。
卫长恒眯起眼睛,内心翻江倒海起来。
理智告诉卫长恒,虞安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所以虞安说自己有事,那必然就是有事。
可是卫长恒又害怕虞安再用这样的借口,逐步远离自己。
譬如说,他俩本来今天可以见面,虞安找理由拖到明天。下一次,虞安就可以拖到第二天,第三天,甚至第四天……
然后,虞安一点点的挪远,远到卫长恒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抓住他。
卫长恒联系付之。
付之原本正在签采购的字,接到卫总电话后,又连忙去了书房。
付之一进门,他听到卫总说:“你联系一下虞安,约他中午出来吃个便饭。”
付之欲言又止,按压住内心的诧异,老天,又又又又是关于虞安的事情?!
付之通过昨天的女款箱包事件,非常清楚卫总和虞安的关系绝不简单。
现在这个样子,更像是卫总在追求虞安。
卫长恒说:“现在发消息。”
付之点点头:“好的,卫总!”
付之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非常听话,按照卫总的要求,立马给虞安发去了邀请短信。
很快,虞安也拒绝了他的约饭邀请。
付之看了看虞安回复的消息,小声回复卫总:“卫总,那个……虞先生说他真的有事,今天中午真没空。”
卫长恒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开心起来。
他开口问:“付之,你和虞安也算是多年朋友,你觉得他的性取向是男是女?”
付之摇摇头:“卫总,说实话,我看不出来。我只能说,虞安从来没和我们讨论过女性和感情的这类话题。”
不过,虞安还年轻,大家也不太在意。
卫长恒呢喃自语:“也就是说不确定,是吗?”
付之在书房等了片刻,见卫总没有再下新的指令,于是开口说:“卫总,请问还有别的事情吩咐吗?需要我再做些什么?”
卫长恒没有开口,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和中指缓缓敲打着办公椅的扶手。
他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要虞安主动,不得不主动。
总而言之,他要虞安不得不承认内心的感情。如果虞安不主动,他也认了!
卫长恒缓缓睁开眼睛,付之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欲望,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疯狂,就像是狂热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