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夜色如水,繁星满天,轿辇行于宫道,欸乃作响,珠帘交击,发出悦耳的轻响。
云乐舒坐于轿内,颠簸的轿辇几欲使她入睡。
忽然一声带着薄怒的责难在轿外响起,是慕梅的声音。
“碧儿你不是说经上林苑的那条宫道在修葺,让我们走西南宫道绕过去吗?现在怎么解释?”慕梅瞪着无措的碧儿,怒道。
碧儿委屈不已,“我也是晚间听人说的呀,就是那条宫道在修......”
云乐舒撩开帘子,便见前方一片杂乱,显是在修葺中,她们几人被阻拦在此,恐怕是过不去了,见慕梅语气有些急,云乐舒宽声安抚道,“没事的,走回另一条路吧。”
慕梅哼了声,吩咐抬轿的太监返回,嘴里仍抱怨道,“本来就该到了,现在这般又不知要耽误多久,得亏金嬷嬷有事没有跟着,不然我们都没好果子吃,你们几个抬轿的小子也真是的,一问三不知,明儿我定要去内府参你们一笔。”
几个年轻的轿夫连连求饶,碧儿吸了吸鼻子,也愧怯地垂下头,“下回奴婢一定会打听清楚的......”
“下次注意便罢了。”云乐舒摸了摸袖中准备交给君亦远的信件,心里开始担心那饯别宴未及她赶到便散了,如此信就又白写了,一整晚的颠簸也白捱了,于是转头与碧儿吩咐道,“碧儿,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走路快,先去找李公公澄明今夜走错路之事,让他转告君上一声,免得君上忧心。”
如此君亦止应该会等她吧?
碧儿“啊”了一声,才应下,“是,夫人。”
约莫快到的时候,云乐舒却突然吩咐停轿,下了轿辇后更是开始东张西望,几个抬轿的小太监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夫人,怎么了?”慕梅问道。
云乐舒拨开宫道旁的花丛,像在寻找些什么,“别说话......我好像听到滚滚的声音了。”
所有人便都噤了声,不敢动弹。
“喵~”猫叫声开始明朗了些。
晚宴近在眼前,既已耽误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这一刻,听着猫叫声愈叫愈嘶哑,她也愈发急了起来。
循着声音,云乐舒终于在一棵梧树旁停下,她随手抢了盏宫灯一照,惊喜道,“看到它了,这不省心的又卡树上了,帮我拿着灯。”
云乐舒说罢将宫灯塞给慕梅,竟撩起衣裙就要上树,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穿着如此华丽稀贵的衫裙爬树,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慕梅连忙死死拉住了云乐舒,“夫人,不可!”随手指了个抬轿的小太监,“你去,把猫抱下来。”
云乐舒道,“它会挠人的,要不还是我来吧。”
那小太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却听从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等小事何必夫人亲自动手,不如让在下代劳。”他说得轻佻,云乐舒还未睹得他真容,便见他衣袍卷着几片叶子,一个漂亮的腾空,怀里便抱了雪白柔软的一团白色回旋落地。
云乐舒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他身姿挺拔,身材高挑颀长,身罩银狐暗纹玄衣,腰间系同色镶玉腰带,坠着一个价值不菲却低调内敛的白玉挂饰,头发束起,突兀地插着一支孔雀翎,分外张扬。
他的脸从星辰和灯火余晖里渐渐清晰,剑眉如刻,明眸似海,坚毅高挺的鼻梁投影出微弱的光影,丰泽的唇线勾勒出完美弧度,五官轮廓的线条浑然天成,颇具贵气,却隐隐透着妖邪之感。
此人身份必定显赫,云乐舒心想。
岳暻伸手将猫递到云乐舒面前,慕梅方回过神来,“奴婢给岳君请安,多谢岳君替我家夫人救回了这贪玩的狸奴。”
原来眼前这人便是岳暻。
云乐舒伸手接过猫儿,爱抚地顺了顺猫儿的毛发。
此时该在宴中饮乐的岳国国君怎会出现在此?
岳暻注意到云乐舒身上所穿乃他岳国进献的九天飞仙服,一眼望进美人那探究的目光里,心中似有狂狼掀起。
当夜璀星漫天,灯烛的光明明灭灭,她穿着他进献给图璧的九天飞仙服,在灯火中静静与他对视。
她生得细腰窄肩,皓齿丹唇,眉眼如画,那迤逦衣裙裹了研皮秀骨,胜雪凝肌,令人看了,只觉她美得不似凡间俗客,似月中仙娥。
岳暻眸中光辉熠熠,内心深处熠熠有一个声音幽幽传来:这样的女子就该是你的啊......
云乐舒并不知他此刻在想着什么,倒是惊觉自己一直不礼貌地看着对方,才朝他福了福身,“原是岳君,方才有劳了,今晚夜宴,岳君怎会在此?”
“说来惭愧,午憩误时了,夫人可是要去赴宴?”岳暻答得敷衍,眼光一直在她身上流连。
他观其身量,才想起原来她便是那日在御池白玉桥畔捉弄人的那名女子。
云乐舒不自在地移了目光,“嗯,我也误了时辰,”说罢转头对身后的人道,“走吧。”
岳暻喊住她,“同去赴宴,夫人等等在下。”
“我乘轿辇,与岳君同行,恐怕不便。”云乐舒婉拒。
“仙洲水泺就在前面,几步之遥而已,何必上轿下轿地折腾?”岳暻手握着象牙雕山水折扇,以折扇指了指不远的光亮处。
云乐舒并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但是......”
“在下并非洪水猛兽,夫人何必这般躲避不及的模样?”见她一副怕跟自己扯上关系的样子,岳暻更想逗弄她。
“岳君误会了,我无此意。”云乐舒看了一眼远处,心中愈发着急。
岳暻看出她的急切,“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再拖延,恐怕晚宴都要结束了。”
云乐舒看着自己一身的华服,暗自叹了口气,勉强点了点头,“好吧。”
主人家乘轿,却放着客人步行,确实也说不过去。
岳暻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突然夸道,“夫人着我国服饰,很是合适。”
云乐舒淡然笑道,“还行。”
所幸岳暻没再说什么,猫儿自回到云乐舒的怀里,身上明显不再绷着,在温暖的怀中不过安分了一会儿,便开始拿爪子去玩云乐舒莲蓬衣上的白狐毛。
云乐舒捏住它肉呼呼的爪子,低声笑骂,“你这小狸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晚宴已过半,君亦止又笑承了几杯敬酒,随后婉夫人文娉婷在舅舅的几番眼色提醒下准备上前敬酒。
她稍显紧张地举着酒樽,手有些微微颤抖,眼里尽是少女的娇羞和拘谨。
却听见一女子的声音自仙洲水泺入口朗朗传来。
“妾身来迟,请君上责罚。”
她声清如水,仿佛青荷承雨露,听来尤其舒服,语调清冷,又挟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君亦止正要接过文娉婷手中的酒杯,闻此蓦地一顿,循声望去,顿作惊鸿一眼,心中似有焰火轰然绽开。
君亦萱惊喜唤道,“姐姐来了,咦?滚滚怎么和姐姐在一起?”
众人纷纷往那两个迎面走来的身影看去,脸色各异,却无不在惊叹。
粉腻酥融娇欲滴,风吹仙袂飘飘举,好风南来,拂动她广袖裙衣,撩拨她腰间碎玉,抚弄她青丝发带。
她长身玉立,像一把透水白玉雕就的玉伞,兀自收拢着,委委佗佗,雍容自得。
云乐舒俯身行礼,一身九天飞仙服轻盈似踏雪,使其浑身散发着淡雅萤光,她眼中似有光芒流转,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静静等候主座上的君王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