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便听见门房的小宫卫入内通传,“夫人,君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云乐舒放下漱口的茶碗,拿锦帕拭了拭嘴角,朝来人淡淡一笑,“李公公,好久不见。”
李怀贤满面红光迈步入内,拱手朝云乐舒行揖礼,“夫人安好,奴才传君上口谕来了。”
静立一旁的金嬷嬷闻言,便给云乐舒使眼色,让她起身接旨。
云乐舒无奈站起,却听李怀贤叠声道,“夫人快请坐,快请坐,君上与承天殿中诸人嘱咐过,没有外人时不必强令夫人受宫中这些繁文缛节。”转头一并吩咐金嬷嬷、肖嬷嬷,“二位嬷嬷也请记着君上的吩咐。”
金嬷嬷心下略吃一惊,却很快反应过来,与肖嬷嬷齐声道,“老奴谨记。”
云乐舒缓缓坐了回去,心头反添了几分焦炙。
君亦止他待她处处宽待,不惜违反祖制,在宫人面前也毫不忌讳。
观金、肖两位嬷嬷待她的态度便可略窥一斑,他这是真将她当作宠妃了?她得找个合宜的时机与他说清楚才行。
“岳君本该后日归程,君上为表宾主之仪留岳君在京都多赏玩几日再返岳,故而践行宴延后了几日,定在五日后。”李怀贤笑盈盈道,眼角笑出几丝皱褶,“君上特在仙洲水泺设宴替岳君及各国使臣践行,各宫皆在宴请之列,君上说,他会在宴席上静候夫人。”
“我?也要去?”云乐舒指了指自己。
君亦止要她出席这样的场面,于她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践行宴上有他国来宾,有朝臣国戚,又有李钰春之流,只怕是越搅越乱,越陷越深。
他日泥足深陷,她要脱身便更加困难了。
“那是自然。”李怀贤一时弄不明白她这番反应是何意思。
“我风寒未愈,恐怕去不了,况且那样的场面我从未见识过,怕丢了君上的颜面。”云乐舒面露难色,她只要想起李钰春的泼辣难缠,便觉心有余悸。
李怀贤觉出她的推脱之意,猜测她是因另外三位新夫人也会一同出席,怕到时面上难堪,忙不迭安抚道,“承天殿的荣宠至今也只有夫人得过,来日方长呢,咱们何愁回不去呢,宴会上虽另外三位都在,可谁能越得过您在君上心中的位置去?”
云乐舒又是几声干笑,正欲再次开口婉拒,李怀贤又道,“您也别担心没人说话,公主到时也在,对了,咱们五王爷听说也快回京了,到时候兴许能见着呢。”
听到五王爷三个字,云乐舒眸间一亮。
旁边的肖嬷嬷连忙道,“公公所言极是,夫人你莫不是忘了早上老奴与你说的,万不可自惭形秽,您的风寒这几日好好养着,总会好全的,至于礼仪方面,金嬷嬷在这儿呢,您这般聪明伶俐,怎会丢君上的脸面,是给他增光呢。”
金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夫人您放心,这几日老奴定将那些礼数给您捋一遍,还有那宴会上的各色人物,全画了相来教您辨认,绝不叫您失了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乐舒便顺坡下驴,“那便有劳李公公了,届时我定准时赴宴。”
“那奴才就先回去回话了,您千万放宽心。”李怀贤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殷切嘱咐罢方出了芷萝宫。
肖嬷嬷与金嬷嬷对视一眼,亦都暗暗松了口气,肖嬷嬷心道,这云乐舒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尚轻,爱逞一时之气,不晓得婉转处事。
“夫人该乏了,慕梅你陪着夫人去午憩会儿,我们到内府去领晚宴要用的头面首饰和衣裳。”肖嬷嬷道。
慕梅应是,肖、金二人便出了芷萝宫奔忙去了。
云乐舒勾着脖子极目望去,见着人走远了,才笑眯眯地扒拉慕梅,“嬷嬷终于走了,我们去公主殿吧?”
那笑里多少混了几分谄媚和讨好,慕梅唇瓣微歙,想要拒绝,却到底顺了她的意,“好吧。”
宫道两旁的树木依旧秀丽丰茂,宫人将过道打扫得一尘不染。
遥遥望去,可以看见宫殿阙楼似群山连绵,突飞的檐角立着各种寓意祥瑞的飞禽走兽,朱红的梁柱镂彩错金,雕刻着各样图腾,九梁十八柱,巍峨壮丽。
云乐舒头一回这样下马看花地游赏,这宫中的奢华壮观落在眼里,确实令她叹为观止。
她之前病着,虽也常在宫中四处走动,可皆是蜻蜓点水,待清醒之后,记忆都错落了,能记得的并不多。
路过一处堂皇的宫室时,慕梅拉着云乐舒,脚下走得略急。
云乐舒侧脸看她,她凑过来轻声提醒道,“这里便是永寿宫,千万别惊动了里头。”
云乐舒恍然大悟,便顾不得欣赏宫殿华美,脚步轻快地随慕梅绕开了去。
她无意在这宫中扎根,便无谓横生枝节。
御花园前有一方浅阔的御池,池中水清透底,成群锦鲤娓娓相随,在池中嬉戏漫游,池上横架白玉飞虹桥,供人观赏喂食,桥边设有一处矮阶。
云乐舒忽然想起,当日她便是蹲在这矮阶上俯身捞鱼,结果失足掉了进去,还把君亦萱吓得快哭了。
“夫人,是公主。”慕梅指了指不远处,提醒道。
云乐舒看了眼不远处那火急火燎的小丫头,窃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嘘......”云乐舒动了玩心,转头拉了慕梅侧身躲到白玉飞虹桥下。
岳暻恰站在一棵傍水垂柳旁,眼见那女人鬼鬼祟祟躲到一旁,不免有些惊奇。
瞧那打扮,虽素净有余,却看得出是个主子,可观其身量姿态,又不似庆功宴上所见那三位中的任一人。
他长臂微抬,用手中象牙雕山水折扇拨开遮挡的几缕垂柳枝,眸中尽是打量。
君亦萱这两日闷于房中,苦解九连环无果,气得食不下咽,昨晚更是挑灯夜战,解了个通宵,待东方微曙时才入睡,自然不知今日芷萝宫已解了禁,直到午膳时分醒过来时才听飞兰提起,饭都没有顾上吃,便匆匆赶了来。
飞兰亦步亦趋跟在其后,唠唠叨叨,“公主,左右云夫人也不会跑,您慢点儿。”
君亦萱喃喃道,“这九连环真误事儿......”
不料却被突然蹦出来的云乐舒吓了个面如土色,连连惊叫,“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没良心的,这会儿才想起来姐姐我?”
云乐舒扶着腰,笑得张扬恣意,好容易才缓过劲儿来,伸出手捧住君亦萱的脸颊,亲昵地搓了搓。
“姐姐,你太坏了!”君亦萱抚胸轻喘,却毫无愠色,反扑进云乐舒怀里,趁机挠她痒痒。
二人在白玉飞虹桥畔玩闹嬉笑,惊得池中锦鲤四处游蹿,激起水波涟涟。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遥遥入耳来,岳暻凝眸远眺,池水翻波粼光跃,五色锦鲤往来频,白玉桥畔纤素色,浮映彩金乱波中,那般美好,那般无忧,那般澄净。
好多年没有听见这样敞亮的笑声了,有多久,他实在记不清了。
“岳君,今日君上特邀您同往大佛寺祈福,再不回去,该晚了。”小宫侍见岳暻冒昧地盯着对面的人,良久没有反应,暗觉不妥,出声提醒道。
岳暻回过神,往那玉立的背影又看过一眼,转身离去。
“好了好了,停!”云乐舒一把按住君亦萱,将她推离,“你胆儿是肥了,敢这般对我。”
云乐舒眉眼舒展,语气轻快诙谐,虽不像病中那般娇憨呆滞,却比上一回看起来活泼开朗了许多,君亦萱才敢大着胆子与她玩闹。
“昨夜解了一夜的九连环都解不开,把我累得倒头便睡,方才才睡醒,是我消息不灵通,竟不知皇兄一大早的便解了姐姐的禁足,若早知道,我还管那劳什子的九连环呢?”
云乐舒轻轻一笑,“我当是什么难缠的玩意,九连环找到关窍,易解得很,下次你拿来,我教你。”
“那可太好了,五哥哥在信中说若我解不出来,便待这几日他回京后再入宫教我,到时候我把解开的九连环给他看,看他还敢不敢小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