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跪下。
“君上便按欺君狂悖将我入罪吧,或赐毒酒,或赏白绫,或判斩首,我无异议。”云乐舒仰头,双肩微垂,似被什么攫取了气神。
君亦止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那逐渐显出灰丧的脸色,幽深的目光如同无形冰锥,狠狠戳向那张叫他怎样都恨不起来的脸。
她看似臣服于自己脚下,语气也比方才绵软不少,可却字字透出决绝。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宁愿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你舍得死?你舍得他?”他嘴角噙着笑,语气戏谑。
云乐舒那哭红的眼眶才消褪,此刻又泛起一圈晕红,她脑海中一幕幕尽是云浈。
她怎舍得就此与他死别?
“你当你自己认下欺君之罪便可一死了之,未免太过天真,若将此事搬到明面,此事牵连之人一个也逃不了,即便是北平王,他也须通过大理寺量刑施罚。”君亦止语气淡薄,意有所指。
她听出弦外之音,抬眸看向他,眼中波澜乍起。
也只有云浈才能荡起她心中涟漪,君亦止胸腔泛起酸意。
“可是,你要一具行尸走肉有何意义?我心里又没有你......”
云乐舒笔直地跪在他脚边,秀颈纤长,羽翼歙敛,像一只受了惊的仙鹤。
她隐忍的哭腔入耳,君亦止的心软了又软,他俯身向前,伸出手扶了扶她发髻上那支松动的发簪。
他的目光落在那支发簪上,目光随着那微微晃荡着的坠珠,慢慢地流向她的脸颊,随后用拇指轻轻拭去被鬓边垂发覆住的那道浅浅的墨迹。
“脸脏了。”君亦止声音又变得温柔。
她出去跑了一圈,染到脸上的墨迹竟然还在。
云乐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半晌,君亦止才又说道,“朕会等着,你心中有朕的那日,欺君逃宫之事就此翻篇,出宫之事也莫要再提,朕的忍耐有限。”
“你......”云乐舒气急败坏,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即便朕同意让你出宫,你父亲也不会同意。”君亦止讥诮道。
“我家的家务事无需劳烦日理万机的君上操心,您有这个时间来管我,不如多去关心关心伐献的事。”云乐舒讨厌他的独断专行,又觉请求无望,便破罐破摔,语气愈发尖锐起来。
君亦止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烧了起来,盯着她,阴冷提醒道,“你别忘记你的身份,你如今与朕息息相关,你的事,有什么是朕过问不得的?”
云乐舒恨自己因病失智时被他强行扣了个“夫人”的头衔,又恨自己稀里糊涂与他缠在一块,如今处处受到掣肘,又想到若余生都要套在这头衔之下不得自由。
该怎么办才好?现在不会有人再帮着她里应外合逃宫了。
她愈发焦躁起来,“你以为你在救赎我,我却根本不需要,我所求只是一具自由之身,你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云乐舒,事已至此,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出宫找到他后又如何,你们又不能成婚。”君亦止目光如冰,冷得几乎要放出箭来。
“与他相爱是我今生唯一庆幸,何来执迷不悟?”云乐舒仰头,嗤笑一声。
“我朝民律明令禁止兄妹通婚,你可知乱伦是要入罪的,他是你的亲兄长,你们若藐视民律,执意通婚,官府不会坐视不理,不若留在朕身边,也可使你父亲安心。”君亦止皱眉,半冷语威胁半婉言相劝,却始终看不到她眼中一丝的动摇。
“无需你为我指点谋划,也无需你自以为是的救赎,兄妹又如何?大不了我不要那婚姻虚礼......”云乐舒依旧油盐不进,言语更加咄咄逼人。
“你疯了。”君亦止怒火中烧,只觉得多说无益,不愿多费口舌,大吼道,“来人!”
云乐舒惊愕地看向他。
李怀贤及一干宫人匆匆入殿,看着殿内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心中恻恻然。
“夫人病症发作,不宜走动,养于芷萝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不许任何人探视。”君亦止眼神从云乐舒身上飞快掠过,只一瞬便仓促收回。
她冥顽不灵,他胸中郁结,不如给个机会让彼此冷静冷静。
李怀贤一阵心惊,忙小心扶起云乐舒,“夫人,奴才这就带您回芷萝宫歇息,保重身子要紧。”
于是云乐舒就这样被莫名其妙遣到了芷萝宫。
君亦止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眸中星火渐渐消弭,反徒增几分颓馁和无奈。
“守着她,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君亦止叹息,“她每日做了些什么,朕都要知道。”
“是。”慕梅点点头,连忙跟了出去。
心里却叹了声冤家!
君上从来隐晦,人前从不肯展露半分真性情,唯独对这个女子,处处破例,平素与她嬉笑,为她心忧,今日还为她发了这般雷霆之怒,明眼人都看得出君上的心思。
偏偏她一叶障目,不见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