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不悔想起君亦止只觉得心乱如麻。
眼神骗不了人,君亦止是真心待她好,若她能放下前尘往事,她与君亦止也不失为一对佳偶,如此才算皆大欢喜。
云乐舒听了这话,终于激起波澜,“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便把我送到这里来,师父,您知道我最怕拘缚,更不稀罕什么玉堂富贵,这皇宫不过是个金雕玉砌的囚笼,我费尽心思逃了出去,您何苦为了绝我所念再将我送进来呢?您说君上他钟情于我,或许有吧,可谁又知道将来他愿意从三宫六院之中腾挪多少位置与我?我只是个普通的乡野女子,待色衰之日,他可还愿多看我一眼?”
“舒儿,我怎不知你喜海阔天空,当日你入宫,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罗不悔失意顿挫地叹了口气,缓缓坐到红木交椅上,垂下头,“地上凉,你别跪着。”
云乐舒抬头,看见罗不悔尘霜满面,须发灰白,背脊略显佝偻。
数月不见,竟似老了十岁。
她不忍再忤逆他的意思,起身落了座,声音也温忍了些,“难道是君亦止他......”
“那时你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对人充满敌意,谁都近不了身,你不仅伤人,还自残,又不肯喝药,我与紫璃焦头烂额之际,却接到宫中急召,称公主病情又起波澜,急需我入宫协助你世叔运功逼毒,我本想另外想办法妥善安置你,君上他却命人将你一并接入宫,说要延请御医为你看诊,当时情况紧急,我也只能听之任之。”
君命难违,况且她欺君在先,已是授人以柄,哪有商榷余地?
云乐舒有些意外,沉吟道,“那时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君上那时便知你是薛鱼,亦知你与浈儿......”
云乐舒蹙眉打断他,“他既是那时知晓了一切......我明白了,他恨薛家,也恨我,所以他趁人之危,以此报复......”
那时君亦止与她素昧平生,仅有过一面之缘,谈什么因爱驱使,一片怜惜?
接她入宫无非惩戒她从前作为薛鱼时不识抬举,又想将她留在身边,日后恶心薛家和君亦荣,这些日子或许有了些许情分,可又有何用?
罗不悔急得冒汗,“不不,舒儿,君上他对你......”
“师父,您不必多言,这深宫绝非我的归宿。”
“你如此执着于出宫,无非是因为宫外有你牵挂之人,可你要知道,你心魔难除,终究害人害己,浈儿他为何一去不回,便是他心中仍残留一丝理智,你不能一错再错。”
云乐舒气白了脸,蹭地站起身,冷冷盯着罗不悔。
“我一错再错?难道错的不是师父吗?师父负了我母亲,又负了师兄,明明您一开始就知道我与师兄出自一母,您偏偏不说,等到今时今日铸成大错,您却将罪责撇得一干二净,几句话便想打发我,让我心甘情愿放弃这么多年来的信仰,您让我如何活下去?师兄他,是我的命啊!”云乐舒惨白的面容上两只胭脂血色的眼眸赫然落下泪来,从远处看,极像掺了血的雨珠。
她就是不懂,凭什么这样沉重的后果要她和师兄来承担?
凭什么她的幸福要因为一段突然强加的血缘崩塌无存?
可有人替她问问苍天,这样对她可公平?
“我从不敢奢求你们原宥,唯一所愿,便是你们二人能各得圆满,若有这么一日,叫我朝闻夕死,亦可。”罗不悔被她吓了一跳,语气转为哀求。
云乐舒半晌无话,抬手轻轻拭了泪,并未接过罗不悔的话。
“既然师父不愿告诉我师兄的行迹,那么,舒儿便祝师父路上小心,不送。”罗不悔口中每个字都让她咬紧牙关、几欲发狂,她握紧拳头,不顾罗不悔伤恸的神情,转身便走。
罗不悔见她要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到她手中,声音嘶哑,“你别做傻事......”
那信中详细记录了罗不悔与云茭相识相知,从云浈出生到成年,从醉梦楼的点点滴滴到百灵山的细琐小事,再到遇见云乐舒之后的心历路程。
他虽罪孽深重,却也有不得已之处,事情发展到现在,也是他不愿见到的。
云乐舒握着手里的书信,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梅只听得殿中二人似有争执,却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何事,只能站在门后竖着耳朵听着。
殿门刷地一下被拉开了,她顿时一惊,云乐舒从中快步走出,像是不欢而散。
她顾不上回头与罗不悔行礼,便匆匆跟了去。
云乐舒心里乱极了。
连绵的宫室华美富丽,宫道两旁花木扶疏,沿道有宫人向她躬身行礼,她却似个盲女,浑浑噩噩地径直走过。
既然她醒了,就应该做些什么,怎能束手待死,任人摆布,她得出宫啊......
她像被下了蛊,心里只余一个念头——出宫。
她不想留在这冷冰冰的宫里,她不甘心做君亦止手中一颗棋子,更不愿承他半分的恩宠,她要清清白白地离开这里,毫无顾忌地奔赴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