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就说这梁布泉走出窝棚以后,抬鼻子朝天上那么一嗅,呼啸的北风里头,除了冷得能把人的鼻子冻掉了的寒气,还带着一股顶鼻子的腥臊恶臭。
一乍开始他也没想那么多,这阵风雪来的古怪,他只是怀疑眼下的变数是和躲在碃子里头,吃人舌头的恶鬼有关。其实他本意是壮着胆子下到矿脉里头找寻一下那恶鬼的踪迹,一来是因为自己有个能驱虎逐狼的黄铜烟杆子傍身,实在遇到危险,大不了再吐一口烟箭,跟那怪物斗个你死我活;再一个,主要也是为了定住这下得没头的风雪。
眼下正是十月份的天气,秋高气爽带着那么一丝凉气,他们虽然不至于一个个都穿得敞胸露怀,但是顶着这么大的风雪,也不可能挨得过一个晚上。
可是在下的冒了烟的大雪里面,那股子骚臭味却并没有把他带进矿道,而是勾着他走上了狼口岗子的土包。
咱们先前说过,这狼口岗子之所以会得了这么个名头,主要也是因为这片荒地上平白生出了两个土包子。说是土包,但看那高度少说也得有个一二十丈,上头没草没树,没花没水,一大一小。平日里也只有山上山下的淘孩子喜欢往这上头跑,老百姓也懒得给这两个土包子起名,大的就随口叫成大牙子,小的顺理成章地就成了二牙子。
咱说这勾着梁布泉的那股骚子臭气,正是从二牙子上头散发出来的。
梁布泉搭眼上山那么一瞧,心说:这可他妈坏了事了!
怎么呢?
只见那二牙子上头隔着铺天盖地的大雪,正亮着百十来双碧绿碧绿的眼睛,而且那眼睛的数量,还伴着梁布泉一个劲地打摆子而有增无减。再看那大牙子上头,惨碧色的眼睛更是只多不少,就像是荒坟老岭上所有的孤魂野鬼全都钻了出来,正打着提灯找替死鬼呢!隔着密密实实的大雪,梁布泉影影绰绰地看见,大牙子的山尖上仿佛正趴着一只牛犊子那般大小的老狼,而这老狼的身上似乎还驮着一个只有土狗那般大小的物什。
“狼军师?老狼这他娘的是想要借着风雪回来报仇啊!”
他在嘴里叨念了一句,转身就要往回跑
也不知道这时候是因为怕的,还是因为冷的,梁布泉这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打哆嗦。肆无忌惮的狂风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看见梁布泉要跑,立马调转了风向顶着他的脑瓜子吹了过来,鹅毛般的大雪打着斜地直往他脸上招呼,跟个尖刀似的,吹得他的肉皮子生疼。
他本来就给冻得腿脚不灵便,再加上这阵邪风一吹,立马左脚拌右脚,没等跑起来呢,就摔了个大马趴。
就听耳朵后面一声凄厉的狼嚎,成百上千头野狼一面叫唤着,一面就从两座山包上俯冲下来。这功夫劲是风声夹着狼嚎,狼嚎里头又掺着霜花。梁布泉他走了这么远,胳膊腿早就给冻木了,在想着逃跑是肯定不可能了,当即就在雪堆里是握紧了手里的烟袋锅子,心想:老子我今天就算要交代在这了,但是无妨!三十年后,又他娘的是一条好汉!但是死归死,就这么让那帮狼崽子给掏肠子挖肚,那实在是划不来,老子打死一个不赔,打死两个赚一个,豁出去了,跟它们拼命!
梁布泉这心中的杀心一起,刚好就有个不长眼的恶狼奔着他的梗嗓咽喉就扑杀了上来。梁布泉是轮圆了胳膊,对着那匹恶狼的下巴结结实实地甩了一棍子,就听见“咔吧”一声闷响,那匹恶狼哼唧了一声,“咣当”一下子摔进了雪堆里头,抽那模样,下颌骨应该是叫他给彻底打碎了。
但他打倒了一个,后头还有百十来个跟着呢。
这时候梁布泉也没工夫在心里头庆祝,一面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想要找准时机站起来,另一面狠叨叨地盯着坐在大牙子上的那只狼军师,心说着:也就是老子没有准备,他娘的排阵布陷阱的这个门道虽说是管用,但是缺点也实在太他娘的明显了。打阵地战,老子连带着伥鬼的老虎都不怕,碰上遭遇战了,谁还能等你设置好阵眼,挖好陷阱呢!
眼瞅着黑压压的狼群像是潮水一样,从两座土包上合流到了一处,黑压压地朝着他盖了过来,这梁布泉一手拎起烟袋锅子,一手撑地就要爬起来跟它们拼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凄厉的风雪狼嚎当中,有个人扯着脖子喊道:“梁老弟,趴好了别起身!”
“嘡嘡嘡!”
一连六枪贴着梁布泉的头皮就射了过来,赵友忠领着杜老四和那三个崽子,呼哧带喘地从后面追上,三个崽子立刻对着狼群端起手里的枪杆子做警戒状,狼群因为受了那六枪的震慑,把头的几个冲过来的步伐明显慢了下去,而后面的野狼正在撒着欢地往下冲,一时之间头狼和后狼因为没办法保持匀速运动,呼拉一下撞在了一团,地上的霜雪给溅了数尺,方才冲杀的阵型当即就被搅了个溃不成军。
也是趁着这个空档,杜老四一把将仰卧在地上的梁布泉给拽了起来,还往他的手里头塞了一杆盒子炮:“娘了个炮仗的,你早看这是狼嚎雪,倒是知会我们一声啊!要不是有赵爷闻着味给咱们领路,你小子就他娘的让狼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