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和平离婚,民政局前,印黎递给了沉玉两颗糖。
“还有一颗是明天的。”
印黎说:“以后还给你糖。”
孩子们的友情说不了再见,但是否还能再说下周给糖,印黎并不清楚。
沉玉穿着蓝色背带裤,小小的一点儿,被妈妈牵着一步步离开。他回头看一看,然后看到印黎,嘴角咧开大大的笑。
在沉夕的记忆里面,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见过小孩还是婴儿,不会坐不会走路,爬在床上时纯真无邪满眼都是你的样子;也见证过他每每见到陌生人都笑的很灿烂,甚至被亲以后会害羞的样子。
她参与过也见证过他仅仅三年半记忆里面大部分的人生,即使她很少和这个家庭的人互动。私心里,她把少有的一些感情放在了他的身上。
只有他,什么都不懂,毫无介怀与你交谈。
印黎感觉到一股闷闷的情绪,沉起向她招招手,说回去了。出租车玻璃上的景物连成片一节节倒退,残影逐渐被抛在身后,移动的又没有那么慢。
回家以后她翻开日记本。
印黎写:【沉玉和他妈妈去了城中另一处,离得挺远的。】
明明是上午,此时此刻的沉夕应该在认真听课,也不会看日记本。
她却看到了上面一点点浮动显现的字。
【沉起,我的父亲,会养他的。】
桌子上的风铃吹动,洛南问沉夕:“你怎么带了个风铃?”
沉夕在窗边的窗帘上绑了一串小风铃,刚好垂在她的身边。
“风一吹,它一响,我容易走神,刚好提醒我回神。”
沉夕敲了敲它,然后问:“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它声音挺小的,隔两排就听不到了。”
沉夕说:“我弟弟送我的风铃,和它长的一模一样。”
“你还有弟弟?”
风铃轻轻一晃,它透明的玻璃罩中,小小的绿色叶子下缠着铃铛,铃音轻和。
她笑了笑:“亲戚家的孩子。”
这节是英语课,由于每回都要听写,沉夕这回被抽中上台。
单词每报出一个,沉夕冷静写下。
“不要抬头看印黎的,写你们自己的。”
印黎的字在日记本上一点点浮动,好像听到了身边写字的声音,洛南往左边看,沉夕的风铃在轻轻晃动,桌上一个本子一个摊开的课本,上面记着精美完整的笔记。
下一个单词又来了,洛南连忙开始写,开玩笑,写错一个罚抄三十遍,写对一个少罚三十遍。
英语句子被翻译被写在黑板上,老师说:“很不错,用上了高级词汇和从句。”
她开始检查下一个,然后评价:“中规中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班上的喧闹声逐渐减少,周身的学生衣服各样,行笔之间衣料摩擦在书桌上,空气微微透着凉意,不干不燥,名为深秋的时节早已至临。
沉夕回到座位,打开日记本和课本,同桌洛南并未注意。
她跟着老师的节奏翻开书页,顺带翻开日记本,上面显示着印黎写的话【你不担心他?】
【不用,即使他父母离异,他依旧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沉夕很清楚冯阿姨和她爸对小孩的宠爱,虽说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但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不可能扔下他不管,况且才四岁。
是了,沉玉四岁了。
沉夕一瞬间有些恍惚,她想,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上个周。
【上个周他生日。】
【我知道,我给他送了一幅画,沉夕,他和你好像,两个人都喜欢独处。阿姨第二天回来也给他补了,他挺开心的。】
【谢谢。】
回去以后,小孩儿该多高了?沉夕思索。
风铃轻轻敲击的声音让沉夕回魂,她眨眨眼睛,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极为陌生。在这个陌生之地,不安,焦虑的情绪忽然之间侵来一瞬,眼睛里面好像生了层雾气。
好像有什么水滴滴在了课本上,她记着笔记,看到水渍模糊了刚刚写下的笔墨,还有些湿润的地方她怕写了晕开,于是抽了一张便签重写。
没事的。
她安慰着自己。
会过去的。
深秋容易起风,外面的树沙沙的,沉夕觉得自己好像待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面,那一瞬间她好像什么也听不到。
书籍上的笔记也被眼前的水汽模糊,豆大的透明水滴滴在上面,毫无征兆。
会看不清的。
她放下笔找纸,旁边却突然递来一张纸巾,上面画着可爱的小兔子,表情懵懵懂懂又好像小心翼翼,但在笨拙地担心着你。
沉夕伸手拿过它,擦去了脸上的一些水迹,顺带捏了一把鼻涕。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旁边的洛南只能看到侧脸,身体也面对着黑板,她的动作和刚刚一样,基本上没有变化,甚至好像那张纸不是她递来的一样。
心情有一些好,沉夕听着课,等待书页干掉,然后记下下一波知识点。
这个世界,有些巧合可能有些糟糕,但如果仔细观察,总会有一份温柔是悄悄送给你的。
她写了一张纸条,是两个字:谢谢。
洛南好像松了口气,她拿笔在纸条上写写,一会儿就递来一行字:不客气!还画了一个笑脸。
一只手从容收下纸条,洛南和沉夕抬头看着英语老师笑眯眯的表情。
“下课来办公室。”
于是两人灰溜溜下课跟着过去了。
沉夕的眼圈还有点泛红,她看着英语老师把书放下,将小纸条放在桌子上看了看,然后转头说:“你俩是第一次,怎么回事?”
刚要开口,洛南说:“沉夕记笔记没有改正带,她一般不太好意思借别人东西,我就直接放她旁边了。”
英语老师说:“既然是这样,以后不要再犯了,回去吧,下个单元的单词提前背好,下周我检查。”
她俩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沉夕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这么紧张啊?”
“很少被叫到办公室过。”
“嗯?”洛南疑惑:“可你以前不也经常进办公室吗?”
“这学期以后就没有被叫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