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没有想到坊主的突然离世,为悼念坊主花岚,月清坊关门七日,这七日花倾月要陪同娘亲和众姨娘守灵,不能离开月清坊。
本来刚刚升职为御前侍卫长的洛川想给花倾月看看自己穿官服的样子,可到了月清坊门前发现乐坊大门紧闭,他敲了半天,身着素衣的守卫打开门告诉他,“花倾月要在灵堂守灵,你七日后再来。”
“请问是谁去世了?”
“坊主花岚。”
“那我能进去吊唁吗?”
“不方便。”
守卫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洛川也没立刻转身离开,他绕着乐坊外走了一圈。
花倾月跟他提起过,“坊主表面严肃,但内心也是个温暖的人,一次我生了一场大病,不明原因的一直吐血,找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坊主特地去长公主那里求情,带回宫里的御医,折腾了好几个日夜,才把我从鬼门关里救回来。
我当时神志不清,意识模糊,好像在梦里梦到过一个人,她头发花白,长的却和坊主一模一样,她牵着我的手把我从一个昏暗的桥头送到热闹的南市,告诉我,快点回家,那里有人在等你。
这件事我还很我娘说过,娘亲对我说,坊主夜夜来看你,坐在你床边拉着你的手,嘴里默念什么,没准真的是她把你带回来的。
当我大病初愈时,坊主还特地带我去京都郊外的道观祈福,把求来的平安福绣到香囊里亲手系在我身上。”
那香囊洛川见花倾月一直挂在腰间,还说过这莲花真好看,哪里买的。
花倾月在他面前显摆,“这香囊世间只有一个,坊主亲手绣的,是她最爱的莲花。”
香囊里散发着幽幽香气,他问花倾月,“里面是什么香料,有种说不上的怪异,闻了却又有点凝神静气的感觉。”
花倾月解释说,“这是坊主特地让商贩从南洲带回来的降真香,能引仙人庇佑,驱除邪祟。”
绕着乐坊走完一圈的洛川,抬头看向揽月楼,那里不见平日泛着暖黄的灯笼,整座楼阁被清冷洒下的月光笼罩着,透着寒气。
灵堂设在后殿,坊主临终前交待,无需大家披麻戴孝,也不要给乐坊挂白灯笼白布云头幔帐,大家应该为她高兴,离开这人世是解脱,遗体也不要埋进土里,她不想死后烂在木头里,一把火烧了,化成灰,找个风大的日子,到郊外,直接扬了。
花倾月跪在灵堂里,忍着不哭,坊主不让她哭,说应该笑起来的样子最可人,可她笑不出来,眼泪堵在心口,闷的难受。
长公主收到口信的第一时间就往乐坊赶来,可还是没赶上见花岚最后一面。此时她正对着花岚的遗体坐着,闭着双眼,宛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花倾月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长公主,头发简单的盘着,衣服估计是睡袍,看来清晨她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就直接来了乐坊,看着比之前亲切许多。
花紫檀走到花倾月身边跪下,小声的对她说,“我来替你,你先去吃点东西。”
花倾月起身要走,但是想到长公主也是一整日滴水未进,她就走过去关切的问,“长公主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见长公主抬手向自己挥了挥手臂,她明白,是告诉她不用,你自己去吧。果真是主仆情深,令人敬佩。
她正准备离开,被长公主拽住手腕,她不解的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皱着眉,话里透着无奈和厌烦,“扶我一下,脚麻了。”。
“哦。”花倾月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扶长公主。她心里嘀咕,有话不早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一个手势,眼神就能猜到你要干什么。
花倾月平时也没伺候过人,把长公主扶起来以为就没自己什么事了,想放开长公主的手,可被长公主钳制住,“你这丫头,扶我走一会儿,能累死啊。”
门外的嬷嬷见长公主出来要上前搀扶,长公主眼神示意不用。
花倾月没办法,只好扶着长公主朝吃饭的地方走过去。
简单的素面一人一碗,光吃面,不说话,花倾月也没什么话跟长公主可说,只是想着一会儿自己还要不要扶她回去。
等两碗面见底,花倾月准备去扶长公主。
长公主说,“不必扶了,你扶的也不舒服,去哪里我们说会儿话。”
花倾月提议去阁楼,那里清静,风景好,长公主就跟着她来到揽月楼下面。
长公主站在阁楼下,叹了口气,花倾月这回明白,她应该是嫌太高自己不想走。
她问也没问就搂着长公主直接奔阁楼上去。
吓得长公主想尖叫一声,但为了颜面还是忍住,到了阁楼上长公主故作淡定的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花岚临终前说了些什么?”
花倾月如实回答,“就告诉我们葬礼一切从简,不入土,火化后骨灰撒到郊外。”
长公主还等着她继续说,花倾月说,“就这些,没了。”
长公主显得有些失望,花倾月赶紧补充一句,“坊主说她不想躺在木头里腐烂,让我们挑一个风大的日子去撒骨灰,我估计坊主是想随风去看世界。”
看来花倾月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长公主还是刚刚那个失望的表情,“这样啊。”
她走到栏杆处看着远方的月亮,花倾月也想说一些,节哀顺变的话,可这话现在说给自己听,自己都觉得起不到作用。
“花岚半辈子在宫中做舞姬,半辈子在月清坊,看来她厌倦了被困住的生活,也许是厌倦了被我困住。”
“长公主也不必自责,毕竟您救过这乐坊所有人一命。”
长公主有点惊奇的看着花倾月,她没想到花倾月会向着她说话。
花倾月连忙解释,“长公主您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赞同您的做法,只是说了一个事实。”
长公主笑了,她对花倾月说,“你还因为墨宝的事恨我吗?”
“恨啊,只是现在没有当初那么恨。”花倾月想到师父剃光了那只白猫的毛,它又被送去道观吃了四十九天的素,在某种程度上消减了自己的一点恨意,但还存在。
“你说是爱一个人更长久,还是恨一个人更长久。”
花倾月摇头,“不知道。”
长公主看着眼睛依旧天真的花倾月说,“但愿你永远不懂爱。”
“借您吉言。”花倾月想,这玩意儿太复杂,这么多人都没搞明白,自己未必是个例外。
“好了,我要回府了。”
花倾月正要上前抱住长公主,长公主赶紧拒绝,“不,不用了,我走楼梯。”
几日后,花倾月听乐坊的人说长公主要出远门,归期未定,走之前把坊主的骨灰一并带走,花倾月想,看来是带坊主看世界去了。
良辰吉日,乐坊上下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和红绸子。
宾客从早络绎不绝,都是来庆祝花朝任命新一任月清坊坊主,花倾月的身份自然也就跟着上升,别人都尊称她一句,大小姐。
长公主送来的贺礼惊呆众人,是比所有人的总和还多,足以看出对新一任月清坊坊主的重视。
里面还有一份礼物是送给花倾月的,那是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小匕首。
花蓉告诉她,“看花纹应该是西域进贡过来的,匕首是用镔铁制作,能刺穿一切。就是小了点。”
花倾月说,“小一点好,方便随身携带。”
洛川和黄小桃也送来贺礼,洛川送的是琴谱《西霖铃》,花倾月高兴的接过来,“你送的贺礼肯定是这些贺礼中我娘钟意的。”
黄小桃扛来一块完整的虎皮,说是自己上山蹲了三天打的,花倾月也开心的收下,“正好我娘的躺椅上缺个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