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夜不能寐的人颇多。
城西燕荔湖边的宅子里,林花一会儿觉着更香燃得飞快,一会儿怕更香灭了,起身看个三四回,觉着香怎么没动过。高大哥说从城外那里出来后,会直接回码头,不绕到她城内宅子了。
她知道其实大哥是想少牵连她,体谅大哥苦心,也没反对。只是让大哥想办法报个平安。
才人定时分,沈了了就抛下翠香阁来寻林花。见林花盯着更香,但心里的焦急根本遮不住了,她干脆从手腕上退下一长串玛瑙珠子,塞给林花,让她捏着珠子一颗颗数,权当念佛了。
林花哭笑不得,握着微凉的珠子,手心的汗似出得慢些,便没有推回去。
二人枯坐更显时间过得慢,沈了了便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翠香楼万卷斋的事,给林花分分心。
林花知她好意,也顺着她打算着各处生意,翠香楼院子里是不是换了那株月季,万卷斋的新菜是不是就推海螺花胶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辰倒是好挨些。
好容易挨到子时,沈了了倒还好,平日里翠香阁这时候还做着生意,林花一天的弦绷地紧紧的,此时便有些撑不住了。
沈了了赶紧叫翠喜换了茶点,拿些汤水上来。
“冰凉的井水去肿最好。你别不信,我这行当里,论驻颜有术,王公贵族也未必比得过。”
沈了了一面说,一面自己起身去给林花湿了帕子,让她敷在脸上。
她这边手上嘴上都不停,林花也已身心俱疲精神不济,两人都没听见窗棂轻微的吱呀一声。
翠喜放好五果汤退了出去,林花和沈了了也拿着勺子小口嘬着。
此时林花忽觉不自在,放下碗,起身看了看四周。沈了了也察觉了,停了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
沈了了歌妓出身,原本歌艺就很不错,除了嗓子还有一副好耳朵,听音辨器。
她猛地看向正房东面的花架,那儿后面便是窗户。
天热,窗户不曾锁上,留了缝。
林花也顺着沈了了的目光看过去,屋子里静得让人窒息。
那人影闪出来的时候,沈了了拿帕子紧按着嘴,林花死死捏着手里的玛瑙珠子,声音因紧张而显得干涩:“何人?”
“二位掌柜好胆色!”
那人双手抱了抱拳,算是行了礼,一步走进亮光里。
见是秀娘,林花心头一松,而沈了了却没见过秀娘,更不会因对方是女子而轻视,微微侧了侧身,半遮在林花前面。
秀娘将沈了了的细微动作看在眼里,挑了挑眉。
林花赶紧上前问:
“秀娘深夜来访……快坐。”
沈了了听林花叫她秀娘,便明白是哪个了,忽然觉得自己又能喘气了,膝头一软,赶紧扶着圈椅椅背。
秀娘笑了笑,上前几步,坐下前扶了一把沈了了,沈了了顺势坐在了圈椅上,这才觉得心神归位。
林花原本想直接问秀娘可有什么话带来,再一想,她来而不是别人,事情总不算不好。何况她漏夜前来却又不急着见面,必定没有急事相商。
秀娘与他们一样颇有江湖义气,脾气爽利桀骜,不似豪奴悍仆,便有心结交。
秀娘大剌剌坐在沈了了旁边,看了看她面前的五果汤,指着问:“这个,也养颜?”
莫不是妓家通病吧,沈了了稳住后,第一时间打量起秀娘,见她俊眉修眼,身量颀长,落落大方,一身暗灰劲装更显英气。
“这个呀,夏日里祛湿败火,冬日里补气养神呢。”沈了了起了亲近之意,答话时尾音有些上翘,亲热中又埋了点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