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啥时候办事,办得不利索过?”
于得水乐乐呵呵地把烟揣起来,拎起一捆子苦参,转身朝钱亦文家走去。
钱家的院子里,四叔正拿稻草捆着黄芪。
一捆大一捆小的,全没个准数,捆得还长短不齐的,跟个喜鹊窝似的。
见于得水进院,四叔忙抡起一条麻袋,把身边的一堆东西盖了起来。
于得水看在眼里,趁二大爷约秤的工夫,蹲下身来,假装系鞋带子,眼睛往麻袋底下瞟了一眼。
纵然钱武及时发现,又盖了盖,但也为时已晚。
遮盖不及的羊蹄叶和根子,被于得水看了个真切。
拿了五毛六分钱的于得水,心满意足地走了。
但是,就连他拽出一毛钱藏进裤兜子里的动作,都被躲在屋里的钱亦文看得一清二楚。
钱亦文走出门来,笑嘻嘻地对四叔说道:“四叔,真行啊!赶明儿个,你就跟我老丈人混去得了。”
董长贵,文化站站长,就得意这种能装会演的。
“滚他妈犊子……以后少让我干这事儿!”耿直的四叔,深感方才干的这事儿侮辱了他的高尚情怀,忍不住骂了起来。
“四叔,我这是在夸你工作做得好呢,你咋还不乐意了呢?”
四叔不是好眼睛翻楞了一眼钱亦文,说道:“忽悠人,忽悠得再好,那不也是干坏事儿吗?”
“四叔,那也得看忽悠的是谁……”钱亦文说道。
一旁的二大爷,抱着秤杆子点了点头。
于得水带回来的消息,把三弯子给吓了一跳:“你看准了吗?”
“那还能有错?要说看别的能看错,这羊蹄叶小时候闹饥荒的时候都吃过,吃完了直窜稀,印象太深了!”
三弯子犯起了核计,难怪这小子这些天趾高气扬的,原来钱都是这么挣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三弯子把收药的一摊子事儿交给了刘忠,跑来找王胜利商量。
“他真的敢这么干?”王胜利有点不太相信。
“我眼睁睁看着的,那还能假得了?”三弯子把眼睛瞪圆了,说道。
“那他可是自己找死了……”王胜利的眼里,一丝寒光闪过。
三弯子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哥,你要干啥?”
“啊……”王胜利原地转了几个圈,轻笑一声,“宝柱啊,他爱咋干咋干,咱可不能学他呀!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哪能干损害公家利益的事儿呢?”
“哥,那就眼瞅着他这么容易的把钱挣了?”三弯子显然并不甘心。
“各人做各人的买卖,他爱干啥,那是他的自由。只要咱们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王胜利腰板挺直,一身正气地说道。
“嗯……”三弯子点了点头,脑子却在飞速地旋转着。
“再说了,你舅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那老革命思想一上来,还不得收拾死你呀?” 王胜利苦口婆心地劝着。
三弯子缩了缩脖,不作声了。王维忠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
那年,与钱亦文有关的那件事,被王维忠知道了之后,差点没把哥俩给骂出尿来。
从此,他再不敢轻易招惹这个亲娘舅。
只是,这点事儿要是就把人难为住了,那他还是三弯子吗?
娘舅脾气大,我还非得直接问吗?
供销社后院,王维忠老远看见三弯子猫着腰进来了,眉头一皱,身子扭向了一边。
“舅……”
“你来干啥?”
“舅,我收了不少药材了,有些已经佯湿不干了,我来学习学习怎么分级定等。”
王维忠顺手向后一指,说道:“去看吧。”
三弯子像模像样地倒背着手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舅,我看那黄芪还得分成把儿,要求挺高啊……”
“嗯……”
三弯子给王维忠点了根烟,说道:“舅,这些药材,说起来也都是草根子,那万一要是不注意混进去点别的东西,咋办?”
王维忠没好气地说道:“眼睛瞎呀?还能看错?”
“舅,我不是说万一嘛……”三弯子满脸堆笑。
王维忠说道:“一根儿半根的,免不了的。看着了,一定得挑出来。看不着的,那讲不了了。”
一句“看不着的,那讲不了了”,启迪了三弯子的心智。
只要做到和钱亦文一样巧妙,不就没人看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