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长戚大人一走,婉扬将横江槊钉在门口地上,迈步走入总兵官署,径直来到厢房,抱了一条锦绣鸳鸯的大红棉被出来,有扈从询问哪来的女子,婉扬只是不说话。
等婉扬来到后院,几名扈从更是眼神熠熠盯着她。
总兵大人头也不转,也没觉察到气氛不对,继续嗅花,“人带来了?”
婉扬柔声似水,很冒昧的问出一句:“你昨晚吃饭没付钱呐?”
总兵大人没搭理这个问题,转过身,刚想开口,突然就惊呆了,最后咧嘴,露出两排黄牙齿,笑声如鹅,“我就知道修行路上会有上好机缘,酒楼的钱,我待会儿就付,到时候我亲自捧钱去,不许底下人搭手!嘿嘿,好看,好看,哪找来的这是?”
婉扬微笑道:“我从西牛贺洲妖庭来的。”
总兵大人盯住婉扬大腿,目不转睛,自嘲道:“妖精,妖精呀,还西牛贺洲,好哇,好哇,原来是斩鲸关那边的女妖,我……我真怕了。”
婉扬继续保持微笑,“女人,不是女妖。”
总兵大人一挥手,撒尽手中花,箭步凑近,“我不跟你讲道理,你抱着被子,太重,我帮你拿。这一大早的,你说,我早酒还没喝,你怎么就抱着被子来找我……”
婉扬眯眼道:“你刚才不是说,想要个温柔被窝?”
总兵大人突然神色严厉起来,“别,别这么听话,这么乖!你这模样,这身段,一看就是个桀骜的性子,不要假装乖!不许温柔,更不许矜持,跟你不般配。”
婉扬一笑置之。
那你见过凌厉、霸道的被窝吗?
总兵大人一把扑到婉扬身上。
一条红锦大被子悠然将两人覆盖,蒙了个密不透风。
※
新任太牢关总兵名为许右冰,诨名疯罴,实则是个狠角色,少年时路遇劫匪被刀架脖子威胁,竟不低头认输,反抗一通差点丢了性命,结果成功吓退劫匪。
等从军后,私自斗殴,被打得呕血也没服软,硬汉子,能扛事,这么多年死里逃生,混出功劳不小。
可多年创伤,身子骨也落了不少毛病,也跟上了年纪有关吧,所以他不再沉迷于拿甜软蜜话,来哄那些少妇长女,反而开始捣鼓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什么玉堂破晓镇产的鱼竿,天风神垕镇产的茶具,清微玄都的手串……
到了他自认为该享福的年纪,偏巧天风大军来犯,于是靡费银钱,疏通关系,最终得以请缨镇守太牢关。
今日总兵大人难得兴致勃发,被棉被一蒙,顿时陷入沉思。
这乌漆嘛黑,也看不到脸蛋啊。
当然,也瞧不见婉扬冷冽的眼神。
紧接着这位总兵大人突然被巨力扼住喉咙,叫不出声,而后感觉背后两道竖脊大筋被钢勾掐住,纵然浑身较劲,也无法动弹。
最终腰间一阵阵酸痛。
待到锦被掀开,婉扬满脸淡然走了出来。
婉扬还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因为早先在西牛贺洲,刚认识谢凝云那会儿,就跟宝华明珠学了个手段,专门对付高高在上的暴虐大妖,手段也同样简单粗暴,拔毛。
骑在炸毛妖兽身上,勒紧喉管,钳住背筋,同时迅速使劲薅毛。
可西洲妖兽毛多,南瞻部洲人族几乎没什么毛。
一开始婉扬还犯愁,拔头发?太不给人留情面了,拔腋下?或许有点臭了,那只有小腹底下的毛毛可以拔了。
而婉扬之所以首肯点头,也是表示南瞻人与西洲妖的悲欢离合,是相通的。
随着婉扬迅速抽身撤退,棉被里头也爆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总兵大人许右冰不知是咬破嘴唇,还是舌头,嘴角渗出血丝,双眼通红,怒吼道:“杀,杀了她。”
此刻婉扬已经仿佛只惊弓小兔跃出官署,十几名扈从晃过神,赶忙撸胳膊挽袖子追赶上来。
总兵大人一手捂着裆部,一手提着裤子,迈出古怪姿势疯狂在后头穷追不舍,“点兵!点兵!清剿,全部杀了!”
婉扬一路蜻蜓点水,后头扈从一路追赶。
一路上,城中百姓家家闭户,都仿佛预料到什么,隔窗窥视街上情形。
等到总兵大人带人追赶过长街拐角,面对向太牢关城门,婉扬突然停住轻快脚步,拍了拍手,装作忘记了什么事,扭身说道:“哎呀,被追太急,兵器丢在门口了。”
可此刻,这位新任总兵和十余扈从的眼神,已不再看向婉扬。
太牢关城门洞开。
能够四马并排骈列的街道上,正有八队高大威猛的披甲战士,背着黑色铁盾,手擎黑色长戈,迈着整齐步伐开道逼近,而这些甲士脖颈顶着的,清一色是带毛兽头,有些俏皮妖兽还将长须打结绾成小辫,坠了红缟玛瑙小环或是小骷髅头,随风摇曳。
原本恨极的总兵大人保持着咬牙切齿的神色,却不说话。
潮水般的妖族军队,迈着整齐步伐,与他擦肩而过。
十几名扈从也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光阴仿佛凝滞,越来越慢,越来越煎熬。
可进城的妖兽队伍始终瞧不见尽头。
五百,一千,三千……
最后街上只剩了官署这帮人,已经是夜幕时分。
这位新任总兵不自觉双膝跪地,大口喘息,狼狈不堪。
唯一值得敬佩的是,当这位新任总兵大人求见戚灵,被答应后,他躬身弯腰,双手十指紧扣举过头顶,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后他也得知了婉扬的身份,还能有胆量鼓起勇气说道:“请尊贵的妖庭女主人,替我主持公道!”
要在婉扬身上讨个公道。
此事传到那些西岭大妖耳朵里,无不竖起大拇指,“南瞻男人,还是蛮有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