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走上前,看着他在折子上勾画的红色痕迹,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后陡然坚定起来,直视着玄夜,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玄夜也不在乎笔下还未看完的折子被夺了去,只是抬了抬下巴,那折子上红色的痕迹便如冰雪一般消融,不再留下半点痕迹。
他缓慢地抬起眼,懒洋洋地反问:“现在才想起来问本尊的身份,会不会太迟了一些?”
“你与应渊君,是父子关系吧。”方多病合上手中的折子,“你自称本尊,可见修为过人,却并无天界升为仙君后应有的仙钿,反倒是有一道红纹,虽然我不知道这红纹代表的是什么,但已足够说明你并非仙神两界中人。”
“应渊君在时,你从不曾出现,可见在应渊君看来,你是敌非友,但你却要我救应渊君。这世间只有父母对子女之爱,才会让……尊上这样的人愿意纡尊降贵地寄居在我这小小凡人的身上。”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本尊,便也不瞒着你了。”玄夜被揭穿后面上也未有怒色,反倒蹙起了眉峰,流露出几分郁色。
“本尊确实曾是修罗之主,只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走到方多病跟前,微抬起眉眼:“五万年前,为争夺资源与寿命,我族与天界征战不休。作为修罗王族,本尊理应率领修罗族众将士冲锋陷阵,然而修罗一族虽骁勇善战,却寿命短瞬,无法与仙神一族悠长寿命所匹敌。”
“为了想出两全之法,我意外认识了当年天界的一位上神,与她相恋。”
玄夜回忆起染青,面上流露出几分恍惚,却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便化作了刻意为之的幽怨:“我与她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然而战事终究还是将我二人分开,我不知她已怀有身孕,在战场上不得不与她拔剑相向。最终她因产子后的虚弱力竭而亡,而我亦追随而去,只剩下应渊一人因天赋异禀被留在了天界。”
他眼神忽而自柔软转向凛冽,“是这天界的天帝,驯化我儿,将我儿变成如今这副一心只为天界奉献,毫无自我的天界傀儡!还因担心我儿修罗身份在渡情劫时牵连天界,而抽出了他的分神,妄图以这种方式蒙混天道,致使我儿最终因为情劫反噬自毁仙灵,散尽仙力!”
“如今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为我儿寻得一线生机。”
他看着方多病的脸,眼眶染了一圈红意,眼瞳中也覆上了一层水光,好似立刻便要落下泪来:“而你却终日只知道在我儿跟前扮痴作傻,不知修炼,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再开启神器,去将我儿的分神救回。”
“罢了。”他背过身去,声音越发沙哑:“也怪不得你,你毕竟只是一介凡人,虽说我苦寻多年,唯有你的魂魄能与神器契合,只消修成上仙便可打开界门,但你与我儿……毕竟只是有几分手足之情,便再叫他多等上些时日吧。”
方多病其实知道他并非什么好人,毕竟哪个好人会让人以命换命,哪怕是在自己愿意的情况下。
但这不代表他会怀疑玄夜这份对应渊的父子之情,尽管他觉得应渊帝君实在称不上什么天界傀儡。
他看着玄夜背在身后,紧攥成拳的手,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解释道:“我没有忘记要修炼这件事,你也不必再用这种方式逼我了,我想救李莲花的心情,跟你相救应渊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与他并非只是……几分手足之情,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哪怕豁出性命,我也会将他救回。”
方多病看着他背后渐渐松开了的手掌,又问:“但是我从前并未修过仙法,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可有时间上的限制?”
玄夜泛红的双眼幽幽地看向前方,回答的声音却十分柔和:“应渊情劫至少在千年之后,短时间内确实并不妨碍,只是……一日不曾将那些分神收回,我儿便有多一日的危险。我如何能心安?”
方多病垂眼看了下自己已经恢复了人形的指尖,半晌后勾起唇角,承诺道:“我答应你,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晋升上仙,早日开启界门,寻回李莲花……以及应渊帝君的其他分神。”
李莲花当真是应渊帝君的一缕分神的话,即便玄夜不说,他也会为全力以赴。
仍旧背对着方多病的玄夜却是抬手轻抹了一把干燥的眼角,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便……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