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惨烈,连厅中的舞乐都停了。
大家上船后便都脱了披风。
王浔里头穿得是今秋新兴的千堆雪。那衣裳讲究,却是用细纱堆的,为得就是行动间的身姿飘逸之美。所以即便是宫中对吃食都格外小心,这一碗粥也将她烫的够呛。
王浔边跳边哭,宫婢们忙将她围起来用帕子去抹。舞姬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谢从安在郑和宜怀里撑起身子,还未来得及尴尬,只觉腰间掐着自己的双手如同铁钳。
她急忙扶着椅背站起身来,一落地便发觉膝盖处痛楚难当,忍不住踉跄一步,咬着唇屈身去揉。
郑和宜面无表情的望着谢从安,甚至没有起身去扶她的意思。
方才扑过来时,那一声响的闷重,他知道谢从安撞的不轻。
比起一旁不停哭闹的十公主,她这也安静的过分了。
“闹什么?”
一个威严的男声忽然响起。
谢从安转头看了一眼,马上从一群人里认出了晋王。
最前头站着的那位,与晋王的五官各不相同,却有莫名的相似,不过更多了些沉稳威严。
晋王身侧的那位皮相精致,眼神带着忧郁,他身后是个拿纸扇的风流公子,眉眼都异常熟悉,连唇角的不屑都一模一样,必然是十公主的异性双胞兄长了。
才不过分神一阵,谢从安错过了王浔一番添油加醋的讲述。
“太子哥哥要给浔儿做主!她谢氏真的从未将咱们大乾王氏放在眼中。”
这一罪名让在场之人顿时屏息肃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从安这个事主身上。
“殿下息怒。方才是有些误会,闹起来才会误伤公主。”
谢从安瞧了眼端庄优雅的崔慕青,“多谢崔小姐仗义执言,小女可否再问问是何种误会?”
她说话时,松挽的发髻后露出半张侧脸,线条之美,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往究竟。
崔慕青克制住看向那人的冲动,温婉垂眸,笑不露齿。
“小儿之争,不过是为着个座位罢了。”
“一个座位,什么座位?”
谢从安明知故问,言语间已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崔慕青不自觉得就去看她身后那人的反应,不料却被抢先一步挡去了目光。
谢从安又似那日一般,歪头一笑,冷冷道:“名花有主,无需松土。”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崔慕青柔柔的低下头去不再作声,袖中微微颤抖的帕子泄露了情绪,她脸颊的红晕已飞至眼角。
这三人的风流冤案,长安城中谁人不晓。
太子看明了此间状况,只吩咐开船摆酒,又转向众人道:“今日父皇为了诸位游湖尽兴,特意指派了乐人舞姬。你们这几家子弟也都是长安城中的佼佼之辈,切勿落了父皇兴致,待会儿好生拿出本事,要作出几首像样的诗文才是。”
弦外之音将一个个官宦子弟鼓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过一瞬,方才的小小插曲已被抛去了脑后。
谢从安才窝回椅中吞了两颗葡萄,就听身侧有人劝说,“郑公子不如也同去联诗?”她转过头,见是一位陌生少年正与郑和宜交谈。
郑和宜才貌双全,从小便盛名无两,却因常年在外,与长安这群公子们并无太多交往,偶尔回到长安也多是与族中子弟出游。后来郑氏获罪,他便更与这群人没了交集。
难得见到有人主动与他攀谈,谢从安担心是否会有人欺负他,没忍住还是多看了几眼。
说话的少年肤色偏黑,浓眉大眼,一身长安城中近时流行的银白长衫,浮夸的与他敦厚的气质明显不符。
大抵是家人选给他的?
难得这般思美爱俏的年纪却不在意外形,感觉应该不坏。
外形的冲突之下,这人举手投足间还有种不伦不类,说不清楚的出挑。
是种怪异的聪灵。
对方觉察到谢从安的打量,回头看了一眼。
谢从安冲他一笑,举起手中的点心,有些孩子气道:“若是加入,好吃的是不是多些?我肚子饿呢。”
少年莞尔,竟认真点了点头。
这下真的是好感刷满了。
谢从安暗自点头,跟着郑和宜入了酒席。
宫人们手脚利落的在厅中竖起空白插屏,撤下舞姬,只留了乐师抚琴。
游湖联诗本就消遣的玩意,并无过多规矩。接连几杯薄酒入腹,眼见各位公子小姐诗兴渐起,中庭热闹起来。
谢从安是真的饿了,顾不得周遭如何,只管捡着点心来吃,顺带琢磨着昨日未完的想法。
她一心扑在如何将郑和宜的成人礼办得热闹非凡上,昨日自午饭后就忘了进食,晚上也也未晚膳,直折腾到凌晨才饥肠辘辘的睡去。没想到今早又被郑和宜叫了出来,现在身虚脚软,脑袋也昏沉沉的,满心只想吃饱了再接着睡去。
郑和宜发觉谢从安拿果子的手越来越慢,悄悄的避开稍许,将她身后的软垫调整一番,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谢从安唇角微动,放心的将头靠了上去。
场中热闹,这里的细微原应无人顾及,却全全落在了有心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