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暗暗后悔:“这张破嘴,说啥不好?干啥说这些?你明明知道,这世上谁都可能有歪心思,就老头子他们兄弟几个不可能的。
这下子,老头子一定生大气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费心思哄回来。”
她刚要放下姿势,来个伏低做小低头认错,没想到张老五倒先给她来了一通劈头盖脸的痛骂:
“你是不是傻子?你骂儿媳妇就骂儿媳妇吧,我啥时候说过你?俺有那回不让你骂过?自从你进门,快三十年了,俺对你动过几回手?”
“你说你骂儿媳妇就算了,你骂高媒婆干啥?高媒婆那是干啥的?保媒拉纤,走街串巷那儿没她?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你的话但凡有一丝风声传出去,她能听不到?她听到了心里能痛快?”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候?老三可老大不小了,再过几个月,老三他们就过老二的孝期了,你还想不想娶个好媳妇?你不怕高媒婆给你使绊子?不怕她坑死你?”
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骂道:“你平常还有脸说别人傻,今儿我才知道猪都比你精!”
最后那句话简直如捅了蜂窝一样,张杨氏立马炸了。
本来,她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觉得丈夫的话很对,逐渐平静下来。如今可好了,她气的眼泪直流,梗着脖子分辩:
“俺是故意的不是?咱两儿半辈子的夫妻了,你还不知道俺这个人?这要不是被气着了,俺能瞎说?这不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吗!”
她满脸委屈地保证道:“你放心,不要说如今高媒婆不知道,就是知道怎么了?俺去给她赔不是,给她磕一万个响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俺就不信都这样了她还不服软。”
“你,你就可劲折腾吧!”
张老五指着她气的直哆嗦,忍不住手心发痒,又想动手。
张杨氏一直盯着他呢,一看情形不对,只听“嗖”的一声,她往前一窜,已逃离了张老五的‘魔掌’之下。
这还没完,她又连滚带爬的跑下炕,因着急刚下炕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她索性坐在泥地上,在心里丈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自认为安全了,心里踏实了,腰杆子能挺起来了,不由得作起妖来。
只见她盘着两条腿,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拍着大腿,哭道:“俺的老天爷呀,你在天上看着呢!俺这个死老头子没良心呀!俺们成亲三十多年了,俺踏踏实实地跟他过了大半辈子,俺在娘家做姑娘都没有跟他在一块儿过得一半多。可你看看他怎么对俺的?”
她哭虽哭,好歹记着丈夫之前的话,深怕家丑外扬,声音刻意有些压抑:
“俺跟他生儿育女,为他老张家传宗接代流了多少血泪呀?俺有大功与他老张家呀,可你看看他?那么狠的巴掌就那么扇过来了,这要不是俺闪的快,还不得被他打死呀?”
一番话哭的是抑扬顿挫,热闹极了。
“俺要是就这么死了,多冤呀?到了阎王爷那,那些小鬼们知道俺这么死的,还不得笑死俺吗?俺那还有脸见人?”
她偷偷地觑了男人的脸色,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计上心来,故意叫道:“俺的老天爷呀!你说俺到了阎王爷那能见到俺婆婆吗?她老人家知道俺这么冤还不得心疼活了?”
张老五本来挺生气的,但被她这么连说带做的一通下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逐渐想起她以前的好来,心慢慢得软了。
在听她后面几句话,让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段往事:
那时,母亲已缠绵病榻许久,父亲明明知道——可能他那会儿再次被人挑拨了,也可能都这么些年了,夫妻之间早就没啥情意了,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道。
所以,他干脆当不知道,不回来,不打听。
明明自己在路上都碰到过他很多次,不等自己上前问好说话,他劈头盖脸一顿喝骂已脱口而出。
母亲也许最后到底死心了,最后的几天再没提过他半个字。
临终前,把她们兄弟几人叫到身边,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这个世道儿,到处都乱着呢。你们别再往外跑了,到时候……俺已经没了老三了……俺当年要是拦着他点该多好?”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不知道他活着没有?……他若去了,我们娘俩儿正……正好在阴间团聚。万一……那天他回来了,你们一定给他留两间住的地儿。清明……过节的也给俺烧点纸,告诉俺一声。”
她费力地挨个拉了拉儿子们的手,不放心地再三要他们兄弟保证:“遇事别那么硬气,该服软时就服点软,能屈能伸才是人。”
指着儿媳妇们对儿子们交代:“不管外人咋说,在俺心里你们都是孝顺孩子,俺的儿个个都好!
……俺知道,你们男人在外面养家糊口不容易,可俺更知道做人媳妇有……有多难。”
她虚弱地接着道:“你们一定要好好对、对自己媳妇。……以后,这世上只有你们是亲人啦。不要说她、她们没犯错,就是哪天儿真做错了,……多想想孩子,想想俺。”
最后她终于说了他一句:“千万别像你们父亲一样,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好的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