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将至未至,天气将热未热,花草枝叶各自打着小卷儿,好似在迎接夏天的到来。
草直道枯的官道里,车轮碾压在厚重的青石路上,发出一片咯吱咯吱的声响,卷起灰尘在马车后飘散,最终又归于平静。
一辆寻常的马车从远而来,缓缓的驶向南景帝国豫州山阳四道的一个小城。
小城外一如既往站着不少衙门小卒,身穿普通的皂隶服饰,对过往的行人简单排查,浓浓的热闹氛围之中,马车就这样缓缓向城中驶去。
窝在马车里的七斤并没有太过担心,一方面是因为对方只是皂卒,和军卒有很大的差别,一方面是因为自从“长山四十三道剑”的风波之后,相信军中的人也不会插手他与江家的恩怨。
最大的原因,还来自现在正坐在车里的江一瞻,正在车外驾车的石成金,以及他身边的大锤子。
一片正常的问话过后,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披着一件白中带橘黄的金地花卉纹丝毯,七斤咳嗽了两声,拉起侧面的竹笭,冷静看着车外的行人以及人声鼎沸、趾踵相错的热闹集市,不经意间一阵冷风又吹了进来,七斤有些怕冷般的收了收丝毯,又是两声咳嗽。
宋一卜蓦然的看着窗外的市集,一点多余的气息都没散发,看着七斤的神态,开口解释道:“放心,出了东林府,江家的手就不能摸太远,你不用担心。”
“你都在我身边,我还需要担心什么?”七斤轻轻一笑:“就是坐的闷了,想透透气,既然军中的人不敢伸手了,只剩下江家的威胁,危险就能小很多。”
说完又是两声咳嗽,景轻玥在一旁赶紧为七斤捋一捋气,她这般模样可不常见。
许是道家所言非礼勿视,许是窗外的风景很吸引人,宋一卜拉开另一侧的竹笭,侧过身体将心神投入到市井之中,过了半响才缓慢的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七斤说道:“你这是受了内伤,又得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好转,这段时间里切记不能动武,你也不用担心,不需要你动武也不会有事。能够在昨天的战斗里活下来,凭你小子的修为实属不易。”
“嘿嘿,不过也不足为奇,那个老怪物教出来的,有这个本事也合理。对了,要是有钱,买些益气的药草煮来吃,会有帮助。”
七斤认真打量了两眼面前的宋一卜,仔仔细细瞧了个遍,说道:“要不是你来的巧,只怕再大的本事也都是泡沫。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光明正大地出来,和江家结仇?或者说,你是有意要将善缘做的更大?”
七斤说的怪里怪气,宋一卜面容不解,奇怪问道:“怎么了?”
“就不能把锤子藏一藏?”
宋一卜轻咳了一声,双手拢在袍子袖筒里拱了供,百无聊赖地哈了口气,淡淡说道:“这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锤子扔了?我倒是想把锤子扔了,可我家小师侄就是不同意,你说气人不气人。”
“小师叔~~锤子不能丢。”在外驾车的石成金适时地插话进来,饱含埋怨的语气,活生生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实在跟说话主人的五大三粗模样不符,让马车里的七斤凭空打了个寒颤。
“知道了,知道了。”马车里的宋一卜不耐烦回道。
这对奇葩的组合实在诡异,让七斤又忍不住去瞧了两眼,实在瞧不出诀窍来,才选择了放弃,他想了想,沉声说道:“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你真的觉得这一份善缘很重要?为了它不惜得罪东林府江家?”
七斤目光炯炯看着宋一卜,补充道:“既然决定动手就要斩草除根,可你却将他们放走了,现身也没有把锤子藏起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隐瞒,所以你是真的不怕,但仔细想来又不是怕与不怕的问题,而是愿意与不愿意,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结下一份恶缘,所以你认定这份善缘比恶缘更加重要,你为什么一定这么觉得?”
宋一卜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残忍,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可以随意被杀害的,他们都有家,都有老有小,杀了不是会令更多人伤心?他们在我眼中是小鱼小虾,我在更厉害的人眼中也是小鱼小虾,给别人留条路就是给自己留条路。”
七斤没有立即接他的话,深深看了宋一卜一眼:“怎么突然说这些。”
确实,宋一卜说的跟话题无关,明显跑题了。
“没什么,就是发点牢骚。”
“年纪大了就容易发牢骚。”宋一卜平静的看着七斤,“至于恶缘那种东西,我既然手下留了情,恶缘就不算重,再说了,有这位女侠在前面背了黑锅,也许这恶缘根本结不多也说不定。”
“长山四十三道剑?”只是瞬间,七斤就明白过来,还真是让剑诀背后那人背了黑锅,有人顶着锅,就能为宋一卜分一分。
“够了!”
景轻玥冷笑着结束了才开始便瞬间被熄灭的话题,表情冰冷,让人不敢继续议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