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烟生树梢,陌上春早,水漫汀州,江南春事妙,人面花枝俏。
七斤早早的起了床,推门出去,一夜晓风残月已经尽数消散,初生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却不发烫。
就连池塘里的那几尾金鱼,也早早地醒了,似乎受到朝阳的影响,没了睡觉的心情,在水里游的更加欢快了。
七斤转身回到屋里,将被褥拿出来撑在树下晾着,寒冬之际,被褥不免受潮,等到冰雪融化之后,却也不是晒被褥的最好时机,只有等春入盛时,艳阳高照,才是最好时机。
今日阳光正好,看似不错。
只是一切的好心情都被打断,看着仆人老赵縱步而来,看到七斤后不怒不喜,立刻喊叫道:“七斤公子,家主请你过去一趟。”
若说昨日还是个欢喜的日子,今日就变了样,七斤没有等来江一瞻病危的消息,只等来了传讯的消息,顿时觉得痒痒的阳光也没了味道。
望着金鱼发呆的功夫,七斤倏忽叹了一口气,明白该来的总会来的,当下也不管被褥晒干了,跟着仆人老赵就向江家身处走去。
鱼鳞都没有带,因为带了也没用。
吃住取用都拿了人家的,老是这么拖着,也的确不是个事,七斤懂事儿的早,人又聪明,虽说不上玲珑心肝,但也算得上是少年老成了。
他明白,迟迟不见江一瞻,就一直留在东林府,这和江一瞻的预想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依旧是那间房间,朝阳初升,可房中依旧点着烛火,烛火昏暗,却不见了江一瞻的身影,老赵让七斤稍候片刻,自己先下去了。
见到四下无人,压力倍减,七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房中檀香袅袅,七斤熄了烛光,推开窗户,让阳光穿过尘絮,将空气中的杂质照的一清二楚,有那么一瞬间,七斤忽然有些向往这种舒闲的生活了。
如果自己心无杂念,就留在江家当个乘龙快婿,拥着绝色美眷,还能拜天下第一的文宗为师,好像也不错。
也就是十年的功夫,一晃就过了.....
刚产生这种想法,七斤就立刻狠狠的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通通赶出了脑海,阿爷嘱咐他的几件事情,问剑山一行被阿爷提及了许多次,自然是重中之重,他还没有去,就不能留在江家。
那个林不休一定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往事。
而且,通过这么多年来日日夜夜的相处,虽然是平静的小镇生活,七斤却能隐隐感知的到,阿爷与阿婆两个必定是大人物的存在,却为了自己早早隐居了,这是他的债,得他来还,有些事情,若是不弄个水落石出,七斤定然是不会甘心的。
七斤本是个性子极淡的人,说一句懒散丝毫不为过,江家的生活让他很流连,可如今既然决定了闯荡江湖,他的性子,也淡不起来了,有些债,欠了再久,也还是要还的。
说实话,江家的生活是他从小羡慕的生活,但放在晚年才可,至于现在,还是太早了。
桌上放着一盆观音竹,顶尖被折断,可断痕处还是长出了一层层的新茬,让七斤舒心了很多,至少多了两分自然气息。
七斤等了很久,仍旧等不来人,不觉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应,便进了屋子里面,来到书桌前,书桌上放着的仍旧是那副引人注目的画,江一瞻说是一条河的那幅画。
画中是一条一条的线条,好似拔地而起,又好似无处悉径,看不见起处,望不见其顶,错综复杂,星云密布,纵横交错。多么庞大的工程,江一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挥毫而至,怪不得能称一代文宗。
不知不觉,七斤又看的入迷了,明明是两座庞大的山,栩栩如生,只看一眼,便仿佛身临其境,难以忘怀其宏大。可脑海里一直放着江一瞻说的一条河的说法,萦绕心头,再去看时,就变成了河,滔滔汩汩,云水接天。
看了不知道多久,猛然回神,一切好似虚幻,又好似真实,就像做梦一样,梦中人始终是记不清自己做的什么梦的,就如桌上的线条一般。
强迫自己不去看这幅画,七斤才注意到,桌子上与上次唯一的不同处,是放着一本佛经,保存的干干净净的佛经,与满屋的旧物件极其不附,名字也简单,《妙法莲华经》。
对于佛经,七斤是无比好奇的,小镇的家中并没有一本佛经,阿爷不止一次表达了自己对佛家的厌恶。拿起《妙法莲华经》,七斤好奇的翻开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里面晦涩难懂,不是他能懂得。
只看了第一页的寥寥几字就觉得一阵头晕气闷,再也翻不开第二页了。
恰在此时,一阵响动声传来,就发生在房间里面,只见本来严丝合缝的墙壁之上突然转动开来,江一瞻划着轮椅从里面缓缓出来。
七斤心里咯噔一下,对于大家大族里的明道暗道,江湖故事里多不胜数,七斤第一次见还是觉得惊奇。可更为奇怪的是,江一瞻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