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树仁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俯下身来看着弟弟,还是不禁用手去摸他的鼻子,但他明显感到弟弟的脸已经冷了。
他不由仰起头来,用双手猛的一下锤住自己的脑袋,“啊!”的一声,泪流满面。
而树仁的父亲严家信则在脑海里瞬间飞闪着儿子从小到大的音容笑貌,不由蹲下身来,看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儿子,心如刀绞。
这时,瘫倒的母亲醒了过来,就又挣扎着挪向自己的儿子,哭着,爬着,爬着,不住的哭喊着…
妹妹们扶着她,亲人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可是,严树春已经再也听不到了父母哥哥和亲人们肝肠寸断般的哭泣与呼喊,看不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了。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好多人也在流泪,苗青也在一旁哭着…
但她一边哭,一边却在想:为啥竟会出了这么大的事啊,刚才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可现在…
三姑他们明天肯定就去不了了,难道我和他真的就是无缘吗?
原来,李黎就是马大义亲舅的儿子,当时他看到走海打渔还算不错,就想也编一条船。钱终于筹备得差不多了,就开始一点点备料,并找来了几个要好的同学朋友帮忙。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从拖拉机上往下卸木料的时候,解开了缆绳的车帮却突然一下闪了下来,一根粗大的木头正砸在了躲闪不及的严树春肩膀和胸口,他不由倒了下去,可这时,一根又一根的木头紧接着又滚落了下来…
人当时就死了。
另一边的李黎看见这情况,拼了命一般的赶紧和大家一起把木头一个个搬开,但人已经不中了。
一见这种情景,李黎当时就傻了,不住一个劲的:“刚才这还好好的,这可咋整是好,这可咋整是好啊...”他跪在严树春跟前,人也一下就栽倒了下去…
事件发生的时候是一九八四年年末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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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跨越了三十三年。
那是二零一七年六月四日的上午。
一个微信好友给沈正雄打来电话说:“今天在下梅林,深圳最大的基督教堂有一堂教会。内容是《受苦与你有益》,要不要也来听听?”
他问她:“你信教?不会是邪教吧,”
她笑着说:“基督教怎么会是邪教呢,国家允许的。我入教都已经一年多了,要不你也来听听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时沈正雄想到每个人都在生活,而生活总是需要一些知识的填充。既然不是邪教要不就去听听?
和那微信好友初次见了面,彼此问候了几句,跟她走进教堂。陆陆续续的,几百人的教堂已是座无虚席。
但这里没有丝毫的喧哗,圣经里悦耳动听的《生命路上歌》《平安赞美歌》《慈光歌》歌声中,人们的神情都是那样肃穆而虔诚。面容和善的李乐琼(真名)老师在传教。
她讲到她儿子出了车祸以后,自己怎样从悲痛中走了出来,讲到圣经里的伯约。
一阵狂风袭来吹倒了屋子,儿女们都死了,但却只有他活了下来。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让我刚出娘胎时就死去,却让我的儿女遭受如此灾难?后来他信奉了主,终于从无比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而故事中严树仁和他的父母亲人,一直都是在共产主义思想的神圣光环里,他们能否更快的从失去亲人的打击中走脱出来?一个宗旨是按需分配的伟大理论,一个是引导人们如何去感恩一切的基督教,但究竟哪一个距离生活会更近,且更具有现实的教育意义?并会在人类史上走的更久远?
但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唯有时间,唯有时间才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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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故事里那场事故发生的时间。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树仁母亲还是怎么也吃不下东西。一大早,严青霞母女和严清华一家又先后赶来看望哥嫂。树仁大姑严清泉昨天得到消息赶来了就没回去。
严清霞问:“姐,嫂子吃点饭没?”
严清泉摇了摇头。
“你呢?”严清华问。
严清泉:“我也没吃。”
严清霞:“咋都不吃饭,多少吃点啊!”
严清泉:“嫂子跟大哥不吃,我又咋能吃得下啊!”
严清霞不由的“咳!”了一声。
这边严树仁躺在炕上睡着了。他为了安慰陪伴母亲,已经整整两个晚上都几乎没有合眼,也许实在是太困了。
黄慧娟的母亲也在出事的当天就来了。
她一边为出的这件事感到伤心,一边在安慰着亲家。两个晚上都一直在给闺女做伴。
树仁母亲看着怀有身孕眼看快要临产的儿媳,撕心之余又有一种惦记。
严清华说:“他大嫂子眼看就猫炕儿(昌黎方言。猫炕儿,指生产,生孩子,坐月子的意思)了,偏偏竟会出了这样的事!”
正说着,严树仁两口子走了进来。
“姑,你们这早又都跑来了。”黄慧娟说。
严清泉,严清华姐俩几乎同时说:“你俩咋不好好歇歇又来了啊!”
黄慧娟挺着肚子说:“我妈这样咋能不来啊!”
说着走到树仁母亲跟前说:“妈,你吃了点饭吗?”
树仁母亲看着儿媳儿子,摇头又似点头的:“你别总这样来回跑了啊!就快到日子了吧?”
“还有一个多月呢,妈,你快吃点饭吧,这都已经第三天了。”黄慧娟说。
“大妗子,快吃点吧!你看我嫂子这样来回跑,你总不吃东西,她难受,对孩子也不好啊!”苗青紧跟着说。
这时,严清泉,严清霞,严清华姐仨坐在嫂子身边。
严清华说:“吃点吧,嫂子,你总这样,孩子们看着心里不是更难受吗?”
严清霞说:“嫂子,事儿已经这样了,你总这样身板受不了的!”
严清泉说:“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但说句狠心的话,树春该着不是你儿子,要是的话他咋会啥也不管就这样自己走了?”可她虽然这样说着,眼里却又在转了眼泪。
严清霞用手捅咕了大姐一下说:“想开吧嫂子!一会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你身体真要垮了谁能替你?再说这一家人往后咋整?”
严清华说:“就是啊,再说我们也都是一家一家的,又不能天天都在这,家里还得是全靠你!”
严清泉说:“这是换谁都一样,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好不容易拉扯大,可却这样走了,谁不心疼啊?可是再心疼他也还是回不来了,嫂子...”说到这儿,姐几个的眼里也还是控制不住的转了眼泪。
树仁母亲看着情似同胞姐妹般的这三个妹妹,听着她们一直都这样发自肺腑的劝说着自己,不由“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儿子严树仁赶紧着急的跑了过来。
“让你妈哭哭吧,把心里咋疼的都哭出来!痛痛快快的让她哭一场吧!”
“嫂子,你就大声的哭吧!“
”过一会咱就不哭了,嫂子,为了你这快要出生的孙子,也为了咱自个儿,为了咱这些还活着的人,你吃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