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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解放前,沈天河的父亲沈福亭是国民党军队的一名团长,在1937年国共两党合作的忻口抗战中阵亡时只有三十四岁,据说党史上都有记载。
沈天河是个秉性耿直的人,被开除下放时,当时沈正雄七岁,姐姐沈正英八岁,弟弟们更小。
在沈正雄当兵的前一年父亲得到平反。
沈天河的身世,先前是没人知道的。他甚至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真实的家史讲给妻子。
“…父亲死后,那时候母亲也才只有二十多岁,我和大姐正好就像咱正英正雄这样大。母亲一个人带着七岁的我和八岁的姐姐,五岁的二妹,两岁的弟弟,还有一个尚在母腹中没有出生的一个艰难度日。后来最小的弟弟出生了。由于是战争年代,母亲一个人带着五个孩子,几乎每天的日子都是在诚惶诚恐中度过。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母亲就只好含着眼泪,把我们一个个的都寄养到了亲戚家。大姐给了没有闺女的二姨妈,二弟给了没有儿子的三姨妈,二妹给了四姨妈,只有生下来从未见过父亲的小弟留在了母亲身边。我从小也是在姥家长大,自然也就留在了姥姥姥爷的身边。姥姥姥爷一辈子没有儿子,再加上我没了父亲,所以对我就更是疼爱的没法。后来,母亲隐瞒身世改嫁给了一个精明老实的农民,就是孩子们现在的这个后爷。以后姐姐和弟弟妹妹,也都有早有晚的全都改了姓。只有我保留了父亲的本姓。”
沈天河说到这儿时,他跟妻子不无自豪的说:“咱祖宗姓沈(神)!所以永远不改姓!”
接着他安慰妻子说:“这回知道了吧,往后别总把不好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嗯。那该是我的责任也不能往外推啊!”周田馨不由看着自己的丈夫,看沈天河在不住的看她,她就又不无担心的说:”天河,你不会也像他们那样戴着大尖帽子挨批斗吧?“
”咱爸没的时候我才六七岁,又没犯错误,我这就是回家反省,不会的。“沈天河说。
“那就好,可别受那个罪。”周田馨听了心情复杂的看着丈夫,想着从前,又想往后。想他们一起走过来的这多年的苦和乐。
而当她听完了他的身世,并没有因为这么多年,而且都有了这一大群孩子,他才告诉自己真实的出身而埋怨他,相反在心里担心他往后会吃多少苦。而且想到曾经的过去,她就想自己应该怎样才会让他更少一点伤痛。
由于处在当时的环境,在这之前的相比之下,他们在庄稼院里的日子还是优于绝大多数的。
而这时沈天河被开除下放回到了家里,周田馨就想,这往后的日子该会是怎样呢?继而她就又想到了孩子奶奶那时候的艰难。
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没了丈夫,自己带着好几个孩子,又是在战争年代,可以想像当时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同时就又觉得他们姐弟几个,当时也是多么可怜。
一个个都是那样小的年纪,本来已经失去了父亲,已经经历了死别,然而却无可奈何的又要跟自己的母亲面临着生离,从此离开自己的亲妈,去开始另外一种生活。
那该是怎样的一幕又一幕啊,母子又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周田馨忽然觉得,沈天河有过那样的经历,如今又受到这样的挫折,往后就愈发需要她的关怀,体贴和安慰,更需要她这个当妻子的爱。
毕竟一家人的命运已经开始发生了改变。
从那以后,本来性格比较热情开朗的周田馨,开始变的有些寡言少语。尤其是当她看见干了一天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的丈夫,心里就总觉得有一种难过,而那样不是滋味。
她虽然已经知道了丈夫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但她却还是莫名其妙的这样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他就不会被调查吧?回头再看看和他们那时年纪相仿的,他们这些年幼的孩子,周田馨的心里就更似有着一种别样的痛。
她常常的一边自责,一边不管家里家外的自己有多累,也总要想法的打起精神,恨不把家里的一切都揽过来而不叫他干,这样好让沈天河除了上班下班,接受改造回来之后,能有时间好好的歇一歇。而似乎只有这样,才会使自己感到宽慰,心里好过一些。
但沈天河却说:“田馨啊,我都说多少回了,别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会影响身板的,以后千万别这样了,啊?”
但周田馨看着面色不像了以前的丈夫,不由还是觉得那样心疼。
而沈天河看着自己越来越消瘦,体累心更累的妻子,心里就更是那样的不得劲,甚至愧疚。
他想,如果自己识时务,在当时少一些所谓的正直,不顶撞领导,或许就不会被调查。又假如自己不是那样的身世,或许也不会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而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都跟着他受这样的苦。
他每当想到这些,又看到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妻子不停干这干那的时候,他心里就总是被啥剜着堵着似的不是滋味,甚至更是一种疼痛。
于是,他总是想方设法的也要让自己多干一些,更恨不得自己全都干了,而让她看不到哪还有活儿才好。
所以每当妻子挡着不让他伸手的时候,他就怎么也不肯,无论如何也要帮她一把的反而不让她干,哪回不管下地回来有多累,只要看到哪儿有活,甚至努力的去想哪里还有活,哪怕就是偷着也要自己抢先干了。
而当她做饭的时候,他也要过去帮着烧烧火。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少挨一点累,少一些伤痛,减轻一点自己的罪错。
但周田馨看了就更是心疼他。而他却笑着:“我是男人,大老爷们就应该多干点!”
一天晚上。孩子们已经睡了。她躺在他的身边。
“今儿后晌贵宝来了。”周田馨说。
“有事吧?”沈天河问。
“他说想把房子修修,需要50块钱。”周田馨说。
“那就拿给他啊!“沈天河说。
周田芳说:“我没给他拿。”
“为啥啊?咋没拿给他?”沈天河问。
“我考虑着,你以后也不像以前那样挣工资了,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周田馨说。
沈天河说:“你啊,这还跟我商量啥,明天一早就拿给他吧,看他着急。”
周田馨说:“我想给他拿三十。”
沈天河说:“那还中?那二十块钱让他到哪去找?”接着又说:“咱家还有多少钱?”
周田馨说:“没多少了,才不到三千了。”
沈天河说:“还有这么多钱吗?”
周田馨说:“咋你还嫌多了啊!这还不是我不会过吗,你想想啊,咱到一起这都整整快十年了。”她又说:“你挣的工资从不到三十到三十八块五,还有咱俩结婚的时候,你给我九百,以后还给我好几百呢!要是都攒下来,那该是多少了啊!”
沈天河听了不由的笑了起来:“你啊!那咱不吃不喝,都把嘴缝上啊!拿给他吧,要不够就多给他拿点。
“咱给孩子姥家已经不少了,到这时候了你心眼还是这么好。”周田馨这样说着,忽然想起有一天,弟弟周贵宝从孩子姥家往外撵她时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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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往后你们都尽量少往咱家来,没看爸妈为你们的事都变啥样了吗?要是真都跟着受了连累,你心里得劲?”
而这之前,他就已经让周田馨把孩子都接了回来。但她怕沈天河会联想到他所受的挫折,知道了他又说这样的话,心里一定会更不好受,所以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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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头靠在了丈夫的肩畔。
沈天河说:“也就你总说好,这人啊,没有几个容易的。”
周田馨说:“天河,可咱还有好几个孩子呢,孩子们以后大了上学啥的,哪不得用钱啊!再说以前你帮他已经不少了。吃食堂那时候,有多少人家都挨饿,但我爸妈弟弟妹妹的几乎都没有挨过饿。还有,要不是你,他大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