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灯光照耀着冷清的墙面。天河在旁,月在东山。她可爱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左手上,左手则叠在右手上,右手枕在被窗外的月光照满的桌面上。她伸了伸自己的手,打了个哈欠,俏声说道:
“到时候,太阳系可能是在外围,也可能是更内处。在内自不用多说,群星没有规律密布,自然整天整夜无穷星光。若是在靠外的位置,因为是椭圆星系,较薄的那一面也是稍暗稍疏罢了,不会像扁平的漩涡星系那样,会有如此强烈的明暗之分。”
这是千亿颗恒星中平凡的一颗,被一群微尘般的生物叫做太阳。在太阳的身旁,是一颗微尘般的星球,比微尘更小得多得多的几个人在谈恒星、谈星系、谈宇宙的变化,一直谈到深夜。
李明都好像又回到了学生的简单的时代。他呆呆地听着秋阴和其他几位老师从地球的历史谈到太阳的历史,又回转过来,开始讲地球的未来与太阳的未来。他们所讲的某一个故事,都是比人的一生要久得多的记载或揣测。
不知怎的,秋阴谈话的姿态突然让李明都想起了一个被他抛到脑后的问题了:
“时晴,时晴是你的姐姐,是吗?”
秋阴闪了闪眼睛,好像在等李明都继续说话。
李明都就说:
“时晴去哪儿了?她怎么一直不露面了?”
秋阴饶有兴致地讲道:
“你很怀念时晴吗?”
他答道:
“我觉得你说话的语调和姿态都和时晴很像……”
话音未落,在旁的几位年长的老师发出了一阵无害的笑声。李明都不理解笑声的缘故,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对姐妹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
谢秋阴低眉,她的身上有一种好闻的香气:
“因为她是我的姐姐嘛……姐姐小时候一直很照顾我,有的时候,我应该在不自觉地模仿她,这是再寻常不过的。”
“原来如此。”
李明都顺势聊起了时晴。
“我第一次见到时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原本我想已经从另一种生活摆脱,重归于人类的生活了……就对突然出现的她抱有很大的畏惧心理。她和我说了很多话,忽然间消解了我的恐惧,让我一度觉得变成现在这样好像比我原先平平凡凡的那样要好得多得多……直到第二次的穿越,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可控的事情,而是完全不可控的……”
说着说着,他又想到了一个一直没机会问的问题,而忍不住开口:
“说起来,我看时晴、你,你们好像都很熟练。你们从巡署的信息、到天罗的检测,再到直接的应对,仿佛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多少程序上的、时间上的停滞……好似有一套模板似的程序。你们,是不是,类似的超自然现象是不是其实不少?”
说到了最后,李明都猛地拍桌而起,激动万分。
秋阴平静抬头,与李明都的目光对上。她穿着毛衣,而李明都穿着的是外骨骼装甲:
“倘若我说,我也不甚清楚呢?”
“你们内部的人也会不清楚吗?”
李明都对这种绕圈子的讲话感到疲惫。他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又稍微揉了揉,暂时不能看见外界。
秋阴用左手支起脑袋,她说:
“有些事情是所有人都可以参阅的,有些事情属于机密,知道的人也不会讲,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风头,是处理时留下的痕迹。还有些事情则纯粹是乌龙……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处理。而这些事情往往发生得并不频繁,人类迈入现代卫星网络智能社会的时间还太过短暂……不过我倒可以说点我知道的,也可以对你讲的……譬如说,外星……”
她刚刚讲到这里,门外传来了更强烈的狗吠声。夜阑人静之时,秋虫在石缝间鸣叫不已,发出织布机似的声音。
她便侧首望向窗外。
巧合的是,当时几位从专项小组里选出来的老师要么在看手机,要么走到别屋烧水喝,有个在看手表的,也有一个在打电话。
接着,等到来自无名地下基地的通讯响起的时候,秋阴一个回神听到耳中的微型听筒传来了时晴焦急的问话:
“历书有异动,人如何?”
然后她再看向李明都的位置时,那里什么东西都不存在了。
“你们看到了吗?”
她镇定自若地问起旁边几人。
这几个人方才回过神来,一个个起身,都说没有。
“好呀……就在我们的眼前,却一个人都没看到的,叫他消失了吗?”
秋阴没有做回复,因为这里所有的话都有窃听器听取。她的一举一动,一声一言皆是回答。
她对着空气问道:
“这次,历书有自动翻开吗?如果有,上面的页码是多少?如果有页码,那么系统把页码传到了九五式里吗?”
耳中传来了时晴的回答:
“-。”
还有,消息的传输失败了。书是后一步翻开的。
秋阴一怔。
换而言之,如果历书的两次现象揭示的规律真如他们所猜测的话……那么现在,李明都应该已经到了……
二十三亿年前。
在那一切动物诞生之前,而地球已经诞生了差不多二十三亿年后的寂静的日子里,李明都放下了揉眼睛的手,头盔已自动合拢,关住了他的脑袋。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天上没有任何一朵云,地上没有任何一点的生机。
此时的地球正是最冰河的世纪。知晓自己的命运又被时光抛去的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开始往前走了。
被冰川覆盖的大地的前方,太阳一如二十三亿年后那样,正在冉冉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