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时辰将至,两军已于关下列阵,旌旗列列,狼烟茫茫。三通鼓过,两军各出一骑,东面是叶晨,西面是吴光彦,各执长兵。
英雄相惜,皆持兵刃远远拱手作礼,更无多话,两人两骑随即冲杀在一起。一时只见黄尘滚滚,来往铿锵。一刺一搅,寒芒闪闪,一枪一戟,龙虎相搏。两人若是十年前单挑,吴光彦虽老,叶晨几无赢面,无论长兵还是步战。今时今日,叶晨虽不至无敌,像吴光彦这样的老将,自能轻松应对。两人来来去去冲了数合,叶晨一戟劈下,吴光彦年事已高,化力不及,硬接之下,坐骑亦软了前脚,一人一马栽翻在地。吴光彦触地借力,弃马一跃而起。叶晨不愿明让,一戟又去,吴光彦横枪迎戟一推,后跃数尺险些跌倒,急用长枪后杵,旋又跃起,动若脱兔直取叶晨。
数十合过,吴光彦双手虎口迸裂,鲜血如洒,尤自猛攻叶晨。又进三招,叶晨亦借力纵下马来,两人有来有往,杀的军阵儿郎跃跃欲试,助威呼吼之声盈野。再数招过,吴光彦气喘更剧,不慎又弃了长兵,拔剑而战。叶晨亦弃了长兵,以剑相御,吴光彦哪里还有多少气力。老头儿解了帽盔,皓首如雪,白须飘摇,朝阳下华光如彩。吴光彦举剑一声呼喝,身后鼓声擂动,对面彖国军阵军鼓亦起。叶晨心中一阵哀恸,犹记得,此剑名为“绝情”。
叶晨双手握剑,进步斜劈而去,吴光彦不退半步,抬剑迎向叶晨剑锋,满是皱纹的面上,只有坚毅与决绝。
从兵力来说,吴光彦这点兵马,还不及叶晨的十分之一。战术和装备方面,彖军更是彻底碾压,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吴光彦乐于死在叶晨剑下,更乐于死在卯阳关前。
叶晨想起三日前,吴光彦离开时最后说过的话:“求仁得仁,何憾之有?”
叶晨身旁的大军,如潮水般向前奔涌,冲向一切阻碍。卯阳依旧,城头的两门亢龙雷吼炮寂静无声。即使是天下公认的不破雄关,卯阳也仅仅让彖军的进攻迟滞了三日,再向西去,恒国非但无险可依,更大的问题,是军心涣散。
躲在弘远城中的王为远,若能预见今日之事,便悔当年未与李永孝四兄弟同心理政。更恨不得追杀叶晨之时,只用了区区几个龙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晨返回弘远的这个时间点,踩满了杀人诛心的节奏。
天龙历899年,九月二十六,霜降。彖军破例,没有展现天灯最为暴躁的作战方式。困顿的恒国将士,斗志和天气的温度一样,无心振作,亦避不开寒意的侵袭。
彖军的火炮技术,虽然仍旧属于相对原始的阶段,但足以轰塌护城河上的吊桥,也足以轰开弘远的城门。除了地面部队的冲击,彖军还将天灯用途做了新的扩展,伞降。很遗憾的是,当伞降的高手们落地准备执行作战任务的时候,弘远城中,彖军的旗号,已纵横穿梭于各处,就连皇城,也没有发生太过激烈的抵抗。
叶晨整冠肃甲,一队几十人的亲卫姿匀神武,紧随其后入城。彖军军纪本严,在攻击弘远之前更加三令五申不得扰民,是以为城中百姓消弭了兵匪之祸。更有甚者,见彖军秋毫无犯,纷纷前来慰劳,或赠干粮,或与饮水,亦有见叶晨军威就道而拜者。
叶晨未去皇城,也不去王为远长胜侯府,直奔李永孝府第。待到得目的,原先的李府,不知何时,已摘去门上匾额,目之所及,颇感朴旧斑驳。门外站了几个仆人,见叶晨如获天恩,恭敬相迎。
叶晨进城之前,程高已至此处,向李永孝遗孀尽释当年误会。是以叶晨到此,才有这般礼遇。十年间,李永孝偌大的将军府,从李府变成了李宅,再后来,干脆撤了门楣隐了门弟,又将大部宅院割而卖之,勉强做个小康人家。现如今,只剩下这高阔的大门,自诉曾经的风光。
十载复临,李老太已过世多年,刘氏则尽力撑持着李家。幸得天佑,李永孝之子“瀚”,奋健好学,虽方及弱冠,然身形健硕,勤于武功,立于叶晨身前,如镜自影。又喜李永孝之女“嘉”,窈窕知礼,待字闺中。此一子一女,与叶晨以叔侄相称,叶晨欢喜之余,誓要承担晚辈婚媒之事。叶晨不拘常礼,况且当年真相大白,彼此尽弃前嫌,两个年轻人便与叶晨聊得十分投机。不料眼前这位父亲的结义兄弟,果然并非凡人,不但能统军打仗,还与国家皇帝相熟。为了证明这一点,叶晨甚至夸下海口,待帝归来,定为嘉儿求个公主封号,让其中意的才俊小伙,将来以驸马之名相伴,引得府中大小娃娃们欢呼不已。
除了李府之外,听闻陈思悌也算家族无恙,叶晨随即心安,取香烛拜了李府列祖列宗及四位兄长牌位,方往皇城理事。数日间,叶晨忙于调查籍册,库点银粮,出榜安民,广布政令。心头大愿将成,不顾神疲心劳,只期诸事安定,得闲以后,定往西来寺,拜谢明增大师。
不觉已然十月,恒国之内,四方平定。叶晨算算日子,那二位,怕是也该来赴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