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裴懐抬头,雪天皑皑映入眼帘,玉白台阶下,王元弋在尽头笑着等他。
他毫不犹豫踏出朝晖殿。
“儿臣不苦。”
*
裴懐出了朝晖殿,王不歇早与王元弋分开了一段距离。
两人面上平静,好似方才之间的喜悲起伏未曾发生。
王不歇候在外头,裴懐跨出来时斜眼看他。
“父皇叫你进去侍候。”
他既已能光明正大称呼承帝一声父皇,便说明承帝非但没有因为他打杀宫人一事对他多有责难。
反而自今日起,眼前此人便要脱胎换骨了。
王不歇深歆此道,连忙恭敬给裴懐作了礼数。
裴懐却看也不看他一眼,面上神色阴沉,好似心情不佳。
王不歇想也知道,这个主子所渴求的,承帝是给不了的。
非但给不了,日后只怕还会当着他的面给旁人,比如——太子裴济光。
他叹息一口气,目送裴懐走向玉白台阶下等候多时的王元弋,只叹命运捉弄。
可惜,这也不是他一个为奴为婢的人可以左右的事情。
王不歇收敛心神,连忙进了朝晖殿。
承帝看到换王不歇进来,淡淡一句:
“不歇回来了。”
“陛下。”
王不歇按规矩喊了一声,随即快步到承帝身边去。
“不歇啊,此子行事很出乎朕的意料,方才与他一番交谈后,朕已决意要留下他。”
听承帝这样说,王不歇意料之中。
他早看出裴懐并非池中鱼,区区一个冷宫,磋磨他多年已是暴殄天物,如今既设法走出来了,当然不可能有再回去的道理。
王不歇倒也没有去旁敲侧击打听承帝与裴懐到底都说了什么,这不是一个做奴婢该想的事情。
若主子有心,他自会知道。
若主子无心,他说多错多。
顺着承帝的话,王不歇说:
“陛下辛苦,奴婢瞧今天这奏折啊,陛下肯定又是批不完了。
御医前段时间叮嘱陛下,冬日里切莫劳心伤神,夜里更要早些歇息。陛下今夜可万万不能熬夜来处理政务啊。”
承帝无奈地说道:
“左右已耽搁了,一些紧要的大事朕已批完,余下的拖一拖倒也不是那么要紧。眼下,朕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思虑。”
王不歇想了想,试探性问道:
“陛下可是在想皇子的事?”
“知朕者,不歇也。”
承帝抬眸,看向他。
“他需要一个更体面的身份,不然岂能堵住悠悠众口?
朕也不希望,往后再出现有心人闲得没事干,把冷宫那些芝麻烂谷子的事挖出来,有损皇家名声。”
“陛下思虑周全,奴婢也这样认为。皇子是陛下的血脉,骤然出现在宫中定会引人注目,若母家势弱,到时候定然风波不断。”
裴懐岂止母家无势,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干粗活的宫女,又被弃冷宫多年,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的惨淡下场,说予一个‘母家’二字在他头上,都是抬高了。
只是王不歇与承帝都心知肚明,但往往说出口的话却须要迂回婉转一些。
承帝自然知道,他点点头:
“你说得对,这正是朕犹豫不决之处。
他如今已长这般大了,也不是几岁稚童,可以随意拉个后妃就去做母亲。
而且,现下宫中妃嫔入宫多年,个个每日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哪里有谁会突然冒出个这般大的皇子承欢膝下?
虽然要做些表面功夫,可也得做的天下人都信服,不然也是纸糊一张,不堪一击的谎言,到头来只会白费了朕的心思。”
承帝说得不错,现下他的后宫,所在妃子要么就是比裴懐大不了几岁,要不然就是年纪大了许多。
而且这些妃嫔有无子嗣,皆登记在册,哪里还有什么空位能把裴懐塞进去?
只怕强求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