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淡淡的微风吹拂,丝丝凉意,丝丝清新,丝丝淡雅的泥土气息。
“驾”
“叮铃~”
“叮铃~”
乡村小土路弯弯曲曲,延伸到远方,路面高低不平,有些碎石,有些土坑,有些坚强的杂草。
小土路上一头老驴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
驴车之上,一位中年美妇手持一根柔软的枝条,偶尔敲打几下老驴的屁股,指挥老驴前进的方向,中年美妇身后的车兜里坐着一位五六岁的女童。
路面坑坑洼洼,驴车摇摇晃晃,美妇摇摇晃晃,女童双手抓着车兜,摇摇晃晃,东倒西歪,自得其乐。
“娘,那边好像有个人。”
女童东倒西歪,萌萌的大眼睛这边瞅瞅,那边瞧瞧,小河边身上盖着一件显眼的白色衣服,生死不知的王十三郎落在女童眼中。
“吁~~~”
“别乱动,小心摔着了。”
中年美妇呵停老驴,一只手拉住想要探身张望的女儿。
“秀儿,别乱动啊,娘下去看看。”
“好的,娘。”
好奇是孩子们的本性,小机灵鬼秀儿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会认真听从母亲的教导,握住车兜的双手悄悄使劲,等母亲下去之后再起身。
中年美妇跳下驴车,犹豫几下,最终还是决定上前看看,路上顺手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估摸一下距离,走到一动不动的王十三郎不远处停下。
中年美妇心中有些害怕,哆哆嗦嗦伸出树枝戳了戳一动不动的王十三郎,没反应,没动静。
死人?
中年美妇心中更加害怕,转身看了看自家的孩子,秀儿扶着车兜站起身子张望,这丫头就是不听话。
中年美妇犹豫再三,掏出衣服里用来防身的剪刀,哆哆嗦嗦走上前,摸摸额头,有些凉,不像是死人的那种冰凉,试探鼻息,手指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这个人还活着。
救还是不救?心中的良善和家中的窘迫,中年美妇脸色变幻,有犹豫,有挣扎,有迷茫。
唉,救吧,村里学堂的老先生常常说救人一命胜...胜什么来着,那句话中年美妇想不起来,心里还是知道老先生的意思是说好人有好报,希望这份好报能落在还不知道生死的丈夫身上。
中年美妇心中有了决定,咬咬牙弯下腰抱起干瘦的王十三郎,一阵微风吹过,盖在王十三郎身上有些华丽的衣服滑落地下,一具光溜溜的干瘦身体出现在中年美妇的眼里。
中年美妇脸颊微红,暗呸一声,捡起掉落地上的衣服,一只手搀扶,一只手胡乱的给王十三郎穿上。抱起王十三郎,轻轻松松走向驴车,这孩子可真瘦,跟条竹竿似得,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罪。
中年美妇把王十三郎放在车兜里,扯住老驴的缰绳掉头回家。
“驾”
一声清脆音中夹杂丝丝犹豫,夹杂丝丝迷茫,夹杂丝丝希冀。
“秀儿,不要乱戳哦。”
驴车又开始摇摇晃晃,中年美妇又开始摇摇晃晃,好像想到什么,扭头告诫喜欢作怪的女儿。
“知道了,娘。放心吧,娘。”
小机灵鬼秀儿萌萌的大眼睛盯着车兜里滚来滚去的一根小木棍,嘴里大声回应母亲,悄悄伸出的一只小手微微一顿。
“叮铃~”
“叮铃~”
铃铛声声把家还。
中年美妇姓琴,不算寡妇的寡妇,丈夫从军已有五年未归,也没音信传来。
村里几位嘴碎的老太婆,平时就喜欢扎堆挤在一起晒太阳,嘴里嘀嘀咕咕,闲聊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琴美妇的丈夫从军一年未归的消息,这些碎嘴的老太婆闲聊中没有出现。
琴美妇的丈夫从军两年未归的消息,这些碎嘴的老太婆闲聊中偶尔有人说上几句。
琴美妇的丈夫从军三年未归的消息,立刻成了这些碎嘴老太婆闲聊时的热门话题,村子里谣言四起,八卦消息漫天飞。
有的说那家男人死在战场,有的说那家男人当了逃兵,有的说那家男人当了俘虏,谣言五花八门,八卦丰富多彩,内容不堪入耳,于是琴美妇在村民之间的称呼悄然转变成了琴寡妇。
琴美妇在向阳村可是一枝花的存在,即使嫁了人,生了孩子,村子里有些汉子心中还是念念不忘,梦里时常会出现琴美妇的身影。
琴寡妇这个称号一出现,向阳村中一些泼皮无赖不良人和没了老婆的老鳏夫眼中有了异样的神采,心中有了异样的想法,琴美妇成了琴寡妇,当初的念想,可能,也许...
谣言说丈夫死在战场琴寡妇有些相信,谣言说丈夫当了俘虏琴寡妇有点相信,谣言说丈夫当了逃兵琴寡妇一点也不信。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琴寡妇还是知道的。
没有音信传来,那就是说还有希望,再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
这点念想也是五年来,琴寡妇苦苦坚持,苦苦等待,没有带着女儿改嫁的原因。
五年时间已过,琴寡妇的丈夫依旧没有回家,也没有音信,这件事已经提不起这些碎嘴子老太婆的兴趣,日常闲聊中偶尔才会出现一两次。
...
琴寡妇家隔壁有一间破败不堪无人居住的房子。
这间房子的主人是村里一对老两口,老两口的两个儿子当年一起被官府征召,一起去从军,一起死在了战场上。
噩耗传来,老两口一口气没倒上来,也一起走了。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这间房子在向阳村几个碎嘴子的老太婆口中传来传去,成了不祥之屋,就连村子里的泼皮无赖不良人也只是搜刮房子里的那点财物带走。
这间房子没有人打主意,更没有人敢居住,风吹雨打几年下来房子破败不堪,杂草丛生。
琴寡妇赶着驴车带着昏迷中的王十三郎回家,拴好老驴,顺手搂几下还在作怪的女儿,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糊糊,掰开王十三郎的嘴巴灌进去。
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在百姓的眼里已经是大人,已经是成家立业的人,不能当孩子对待,要是放在自家家里,哪怕是养伤都堵不住村子里那些碎嘴子老太婆的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琴寡妇端着碗对着自家的房子出神。
“娘,你怎么了?”
小机灵鬼秀儿偷瞄了一眼发愣的母亲,偷偷戳几下昏迷的王十三郎,母亲没有看见哎,秀儿眉开眼笑继续作怪。
一次,两次,三次,母亲还是没有看见,还在愣愣的出神。
小机灵鬼秀儿丢掉小木棍,走到母亲的身边,拽几下母亲的衣服。
“啊?秀儿,没什么,娘在想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