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老爹天麻花亮便起了床,把了脬牛尿,又添了些干蒿草。小五子蒙着被子,老爹道:起来了,嗲回家了。忠信没有动静,老爹揭开被子,光着屁股的忠信哆嗦了两下,嘴里嘀咕道:再睡一会儿。老爹道:你睡着了哪个来喊你呀?忠信揉揉眼睛:反正今个儿不上学。老爹道:放假了?忠信道:吃过早饭去拿成绩单子。老爹不再说什么,自个儿回了家。
赵妈妈已起床在锅屋里烧早饭,便喊来赵老爹问道:你晓得今个儿多晚了?老爹道:腊八才过的,该个一十。赵妈妈说:你还晓得呀,我以为你过忘了的呢,大多数人家在忙年了,我们家还一呼不呼的呢,十几天头来我就听说你给小三子侠子扎睡窝子的,到该个还三拼帮,过两天要忙年了。赵老爹不作声,径自去草堆拿了几梱齐头把子稻草,到东山头扎窝子。
丁大舅起床,忠礼打来洗脸水,大舅洗了脸,到屋山头跟赵老爹打了招呼,说道:一大早上就起来扎窝子了。赵老爹道:她一天到晚嚼不过来的。大舅道:也不怪她嚼唉,眼看四九心里就到了,十几朝小侠子就要睡窝子了。大舅蹲下来,递草给赵老爹,又道:可惜了,我不会扎。老爹道:扎窝没什呢的,粗活。大舅又道:火盆有呀?没有我家多呢。老爹道:有呢,秋后大大小小泥了好几个。忠礼过来了,请大舅过去吃早饭。
吃了早饭,大舅道:我得回去了。赵妈妈说道:回去做呢?今个儿小侠子改暗,也没请二舅他们过来玩玩。大舅道:我得回去呢,今个儿学校放寒假,学校开大会,说好了的,让我去作报告。赵老爹道:你又不是校长,去作什呢报告?大舅道:贫协主任兼副校长嘛,也是的瞎屁不识,说不上个子丑寅卯来,就是跟侠子们讲讲过去的事。
大舅吃好早饭,赵家人再三挽留,大舅坚持要走,也就由他而去。赵妈妈说道:巧云,大舅回家了,你送送他。巧云便送大舅到坝口,然后去大队部取回两封信,把那封写给老爹的信放在桌子上,来到房里,撕开信封,展笺而阅:
巧云妹:你好!见字如面。上次探家,匆匆归队,回到部队才晓得出了大事情,部队处于紧急状态,阶级敌人忘我之心不死,尤其是美帝国主义企图颠覆我国无产阶级政权,我们部队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之中。知你最近很忙,家乡正在深入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一定要注意身体,代向姨父姨娘二老问好。我不能侍奉他们左右,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平时抽空多回家看看他们。本打算春节过后回家探亲的,训练任务这么紧,估计又请不了假,望妹见谅。此致敬礼!
巧云坐在铺边,认真地看着忠义的信,赵妈妈在堂屋喊道:巧云。巧云应着放下信,折叠好放到木箱子里,出了房门。赵妈妈说道:回家一趟,叫二姨夫二姨娘来吃中饭。巧云一边应着,一边出门去了娘家杨家沟口。
忠礼请来了接生婆,接生婆用木盆打来水,把在锅堂里烧得通红的称坨放到水里,热称坨在水里嗞嗞作响,瞬间木盆里冒出热腾腾的蒸气。金城妈用毛巾醮了水,象征性的给婴儿洗了个澡。忠礼在外面放了鞭炮。赵妈妈给接生婆包了个红纸包子,里面不过一两块钱而已,又留下来吃饭。金城妈笑嘻嘻地收了红包,笑着说:小三子忠礼呢,今个儿侠子改暗,作兴给她起个名字呢。忠礼想了会儿说道:她是下雪天养的,就叫赵雪。金城妈道:赵雪好听,不咬口。赵老爹白了忠礼一眼道:起名字还是要按字排的,她们这辈在文字上起,小雪就算小名,得起个大号。
忠礼去房里问淑芬:我给宝宝起个名字叫赵雪,嗲说得按家谱上字起,叫文什么。淑芬想了会儿道:就叫文美。忠礼出了房门说道:淑芬说了,就叫文美。金城妈妈说道:赵文美,名字起的不错。玉芳等人也附和说好。赵老爹道:就叫文美。姨娘丁友兰在屋外笑道:一大家子在说什么呢?说着跨进屋里。赵妈妈道:给小侠子起名字的。忠礼道:姨娘来了,姨父呢。姨娘道:他不肯来,说是哪有男的去吃改暗饭的。金城妈妈说:二姨父老古板呢。姨娘道:什尼老古板,是半顿鬼,我都跟他说了,闺娘家怕什么。又道:小侠子起个什尼名字?忠礼答道:叫文美。姨娘也说好听:女侠子还是要起个女侠子的名字,有的人家起个什么卫红呀卫华呀,跟个男侠子名字一样,我们隔壁邻居家,给小孙女起个名字叫革命,难听死了。说得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
赵妈妈吩咐玉芳收拾桌子,准备吃中饭。玉莲忠信文巧每人搬着凳子,拿着成绩单子放学回家,忠仁接过文巧的成绩单,看了一下说:还不错,每门七十几分,没留级。忠信连忙将成绩单递给大哥,美滋滋地说道:我还得个优秀红小兵呢。玉莲不声不响地进了房里,大哥在堂屋里喊道:玉莲,你的呢?不好意思给我们看呀?玉莲从房里出来,把成绩单放到桌子上,大哥看了一下,笑道:还有一门不及格呢,过了年还上得了初中呀?忠礼道:反正上初中也不用考。
赵妈妈说道:都收拾起来,吃中饭了。姨娘说道:小三子添个闺娘,姨奶奶给喜钱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赵妈妈道:叫你来吃饭的,花什尼钱呀。姨娘道:给侠子的。赵妈妈说道:我们家人口多,做事情多,你们就老公婆俩,哪能回回让你们出礼呀。坚持不收,姨妈也只好收起钱来,吃了饭,道了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