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越想越气!”
大川杰突然坐起,猛扑上前。
高坡下的武士们先是一愣,黑衣老者的跟随者拔出刀想要冲上去,他们立即做出反应,离得近的武士直接抽出弯刀与其对峙,离得远的立即引弓搭箭,箭镞直指想要登上高坡的黑袍人。
“你!”黑衣老者也被惊到了,下意识向后仰去。可下一刻,一双枯老的手死死抓在了他漆黑的大氅上。
“这件大氅,我要了!”大川杰恶狠狠地说着,扯了扯大氅的边角。
众人皆愣在原地。黑衣老者最先回过神来,他蓦然一笑,随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长,众人听到最后竟有种鹰唳的感觉。
高坡下的众人渐渐缓过神来,彼此在戒备中收起了指向对方的利器。
“你笑什么?”大川杰也愣住了。
“笑你啊,哈哈。”黑衣老者推开了他的手,面带笑意道:“你还是和以前那样,从来没有变过。诺,这件大氅喜欢就拿去吧。”
言罢,黑衣老者褪下大氅,露出岩灰色的内衬。
大川杰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黑色大氅,一阵愣神后脸上不觉露出欣喜,这件黑色大氅做工精细,一看便能分辨其为中洲的织物。
“师兄倒是变了,比以前大气了许多。”他笑着坐了回去,手在大氅上轻轻拍了一下,顿住,随即小心叠放在腿上。
“老了,没什么可以留恋的。”黑衣老者望向夜空,目光深沉,“这件大氅是我在阿勒斯兰部时,一个贵族送给我的,据说是从南方的马市上花了五十枚银毫换来的。既然它是我从阿勒斯兰带出来的东西,再让它回去也算得上是一件有头有尾的事了。”
大川杰有些惊诧地看着黑衣老者,后者脸上的神情显得……很平静,甚至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萧瑟。
“穆索。”黑衣老者沉沉地唤了一声大川杰的名字,叹息一声后直言道:“唉,也许当初选择留在庙里是对的吧。”
“不知道。”大川杰摊手,“反正我觉得这个大川杰当的累,不如师兄回来把我替了吧。”
黑衣老者笑了笑,心知大川杰并非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觉得累了。
“师兄啊,你说老师当年为什么就收我们两个人做学生呢?我的每一门功课都比不上你,可星相院的考核就只有我俩排名,要是老师不评级还好,至少排名出来我还是第二名。可评级一出,眼睛往级别那里一瞅,你样样都是一等,而我都是三四等,甚至还有不合格的。”
“我也不知道。”黑衣老者目中透着追忆,“也许他老人家喜欢清静吧。”
大川杰嗤笑一声,摇头笑道:“想要清静还选我做学生?还选我做这个大川杰?真要说起来,你和他老人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刁钻、固执!你们都是能为了钻研一幅星图,就在观星屋里一坐就是好几天的人,我不一样,让在那里面待一个下午都会闷晕过去。不过啊,那时候也挺好的,每次你们一起去观星屋看星相时,就没人会来找我的麻烦了,我到处乱跑去帮帐子里的奴隶们剥獭子,还可以马场看他们武斗。”
“穆索,别人看不明白,你还看不明白吗?这片草原如此浩瀚辽阔,可哪里还有能真正清静的地方?”黑衣老者摇头。
“有个睡觉的帐子还不够清静吗?”大川杰瞥了一眼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沉默了一阵,就这么坐在星空下出了神。
“对了,你还记得《造化天工》里的齿轮吗?中洲人研究出来的玩意。”他突然开口询问,声音略有些沙哑。
“记得,那个木门机关,几个齿轮嵌在一起,随便转动一个就能让木门合上。”大川杰回忆起往事,顿时面露笑意,“这怎么能忘呢,师兄你不是还自己仿着做了几个吗?结果嵌上后一个齿轮都动不了。”
“是啊,当时我想着它们会一起转动,结果第二个齿轮就卡住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好像想明白了一些。关于齿轮的运转。”黑衣老者神秘地看了大川杰一眼,指着幽幽夜空,说道:“穆索,你往天上看看。”
大川杰抬头看向夜空,浓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繁星的光辉在最后一抹薄雾中若隐若现。
“你看到了什么?”
“这是?”大川杰惊疑一声。
最后的薄雾彻底散开,再也掩盖不住星光的璀璨。
高坡下的人们顺着两位老者的目光向天空望去,满天的星辰在黑幕上闪耀,宛若草原的牧人将鲜白的马奶珠泼洒在黑布上,一时间黑夜亮若白昼,诸星闪烁的光如此亮眼,仿佛是要与皓月争辉。
星辰几乎将整片夜空染白!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谁能想象得到在夜里竟能清晰地看到原野尽头的孤树,还有一只孤零零的无角白鹿在远方的草坡上盯着他们看。
此等奇景,世所罕见!
大川杰瞪大了眼睛,已经看得入迷了。其他人都被星空的光芒所惊艳,而他却着眼于辰光之后的星辰。在老人的眼中,一幅幅古老的星图如同飘在溪水上的叶子一一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