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儿所在亲兵卫队,除了自己,全是清一色的狼族老兵,每人武艺都有过人之处。狼族社会尚武成风,男丁终身服役。上了岁数的狼族老兵身经百战,战斗经验丰富,因而在军中备受尊敬。
老兵们待他亲如一家,每日里,他白天随阿图塔大帅巡视关防,参加亲兵队各种军事训练。晚间宿营时,竖起耳朵听队中老兵讲述以往战斗经历,每每听得心潮澎湃,赞叹不已。
狼族军队还有一项传统,就是父子兄弟同在一处军营服役,军营气氛和谐,战力不容小觑。亲兵队队长阿格木大爷年龄已有六十余岁,自己亲生儿子也在箭骨大营,加上他和翼儿一样,都是来自草原北方部落的人,日常里对待他更是有如孙儿一般。
六年前,冥军大挫于箭骨长峡,是狼族和人族盟友至今仍津津乐道的战事。翼儿来到箭骨大营的第二天晚上,阿格木队长就给他好好上了一课,总算了解了这场战役的始末。
原来联军采用“诱敌深入、设伏聚歼”之计。乘冥军连连得胜、气势嚣张之际,人族军队先派出小股人马迎敌骚扰,遇敌佯败一路后撤,将敌人引至草原南境。关口狼族弃关后撤,洞开箭骨峡口,尽放敌军主力深入长峡。然后趁其不备,引燃峡谷中预埋的厚厚一层人族新发明的神火。神火一燃,峡顶箭石纷落如雨,又有狼族法师在崖顶运用法力催动劲风,风助火势,有如烧天,敌军主力尽亡于此。
阿图塔大帅居住的寝室,位于箭骨关关楼底部密室。平日里,除了贴身侍卫,旁人不得进入。翼儿来到大营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担任阿图塔大帅的勤务兵。
密室中物品简陋,除了日常起居的床铺桌椅,只在室中摆放了一张紫檀木的书柜,雕饰精美,一看就是南方人族所赠。书柜上整齐摆放着文书文卷。
狼族军中书信多使用羊皮手卷,人族兵书却是用一种薄薄的称为“纸”的东西排字印刷而成。翼儿见人族兵书上排字井然有序,心中不禁甚为钦佩,不免对南方社会更加向往。【注1】
他在烈风营学习的都是些兵刃格斗的基础技能,来到箭骨大营后,终日随侍阿图塔大帅,耳濡目染,才知行军打仗讲究阵形兵法。两军争锋,将帅谋略更加重要,明白这个道理后,他对书柜上的兵法书籍充满了好奇。阿图塔看出他心思,有心教导于他,特许翼儿自由翻阅架上书籍,时常出言指点一二,翼儿自是获益匪浅。
箭骨大营比起烈风营的训练,增加了许多实战气氛。列队操演、弓弩考校均是十分严格。阿图塔治军谨严,全营将士更是知道,冥军上次蒙羞,日后必当加倍报复。箭骨关为敌军北侵第一防塞,关防不容懈怠。每日里,北坡校场上战马嘶鸣、吼声震天,好不热闹。
他每日随阿图塔巡视各部,对箭骨峡关防已是十分熟悉。山体地势,设防据点早已默记在心。夜间掌灯后,阿图塔大帅在案上处理公文,他就在一旁读习兵书。回到自己营房躺在行军床上,入睡之前,更是把逍遥真法的练气术勤加练习。几年下来,眼界气藏着实长进了不少。一年中,林爷爷来看过他几次,见他气境修行即将飞升,颇感欣慰。
时逢冬日,裂石山南北都飘起了满天大雪。这日早起,阿图塔大帅接到首领长老金鹰传书,通知他赶往圆月村联盟议事会参加紧急军事会议。一番部署后,早早便带着两名侍卫骑马上路。
上午的军训,训练科目是负重越野,别看翼儿年龄不及大家的一半,身上负重却是不减一分,扛起六十余斤重的沙袋,在雪地上跑起来丝毫不落下风。亲兵们哪里知道他身怀人族修真练气之术,都只道他是天生神力。训练完毕,亲兵们都是齐声夸奖翼儿,阿格木更在心中暗暗赞道:“红缨大会的小勇士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午饭后,阿格木训令下午为内勤时间,本队军士领命返回营帐整肃勤务。翼儿因随侍阿图塔大帅住在关露密室中,平日勤务做得十分认真。下午得空,他独自登上关楼顶层,透过了窗向南眺望。眼前白雪飘飘,南方原野已是皑皑一片。心念一动,他悄悄溜下关楼,沿着城墙一路向东走去。
走近裂石山山脚,看看已不见城墙守卫,催气发动御风术,凌空跃起,径向箭骨关南方飞去。
落雪飞花,片片瓣瓣,在空中飘飘洒洒。灰天白地,银装素裹,浑然一片纯白。
南方原野上的村庄、湖泊、树木、农田此刻都被覆在漫天白雪之下,一派沉静安详。
他此时御风术的气境修习日益娴熟,元基渐厚,已可在空中飞行多半个时辰而不用落地调息。军营生活枯燥乏味,今日偷跑出来,在漫天白雪中恣意飞翔,就像是一只逃出牢笼的小鸟,好不快乐!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鸟兽隐踪。他越飞越快,忍不住长啸了几声。疾驰,顿停,回转,旋冲,上掠,下滑,虽没有林爷爷百年功力的逍遥洒脱,却也有几分少年率性的顽皮无羁。
经脉中真气如注,滚滚长流。飞行了好一阵,他热出满身大汗。再看脚下,已不知身在何处?心想怕是已飞入人族地界纵深。
对南方人族仰慕已久,自打进入箭骨大营,几年中,他一直找不到踏入南方的机会,今日既然斗胆出营,自然要好好探个究竟。
天如棉被,地似安床,原野阡陌纵横,湖塘江河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天地造化,雪下如霸,除了漫天雪飘之外似乎再没有其它。
他在空中翻飞腾旋,心中好不自在,感到有些疲惫,正待落地休息。一阵冷风袭过,鼻中捕捉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香气清灵虚缈,若隐若现,丝丝飘来。
换作常人,只怕难以辨别,只是他自幼修习心应之术,感官大大异于常人。香气入鼻,于寒冬冷意中送来丝丝甜暖之味,顿时格外留心。
心头大震,追着香气赶紧向前张望。天边灰幕映衬出一道鲜艳无比的红光,入眼转瞬即逝。半空中原本空寂无物,此刻红光乍现,分明就是人影。
翼儿眼见红光急掠,身法轻盈,曼妙纤巧,飞行之技似乎更在自己之上,好奇心一时大起。
“喂,你等等…”。话音未落,提紧真气,全力追了上去。
追了好一阵功夫,忽远忽近,那道红影似乎有意保持与他之间的距离,飞行技法远比自己高出不少。顿停疾飞间,有心戏耍于他。
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追了老半天,也没有看清红影的样子。末了,真力不济,一口气没续上,身体顿时向地面坠去。失气坠落间,双手乱舞,狼狈不堪。
那道红影似乎觉察他这副窘态,猛地止住身法,悬在空中凝立不动。风雪之间,红影孑立,孤绝缥缈,光影缭绕,裙裾凭风。
“呵呵,笨”
几声轻笑自红影嘴中传出,分明是在嘲笑他的飞行本领。声音清脆娇柔,宛如金铃摇颤,又夹着几分俏皮。
翼儿闻声,脑中“嗡”地一声,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颤栗顿时传遍全身,“噗哧”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坠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