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慢慢散去,吴氏抬头担心地问:“汉东,要是秦老三真要把人送来,咱们当真要为红霞治病吗?”
张汉东笑说:“他秦老三不要脸,秦家人又没死绝,就算秦家人都不要脸,还有咱们姓张的爷们呢。”
吴氏听完笑着笑着就开始掉眼泪:“我孙子长大懂事了,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合眼。
她不免想起以前,总要不嫌啰嗦地劝张汉东跟村里人好好处,让他吃亏是福,不要动不动就跟别人脸红脖子粗动拳头。
为啥,因为张汉东没爹,他娘又是个傻的,出事了没人帮孩子,老太太总觉得几十年来头上好像总有重物压着她,为了家人她得整天和人拼命。
可就在刚才,张汉东像是变了个人,做事成熟又老练,刚才村里的几个老货也都在她面前说汉东这孩子仁义,她这个老婆子守了多年的寡,总算是苦尽甘来,以后就等着享孙子的福,她忽然很想哭啊。
压在身上多年的担子像是有人接过去了,感觉身上一下子变轻松了。
她抹了把眼泪,却总是抹不完,明明满脸泪水,却嗓音洪亮的说:“你受伤了,奶去张屠户家割一斤肉,晚上给你包饺子吃。”
张汉东说:“奶,咱不过了吗?”
吴氏潇洒一摆手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小心翼翼地打开来,里面是几张纸钞,她随口大声喊了声说:“燕子,你这个天打雷劈的丫头又死哪玩去了......”
话才说完心虚看向张汉东解释说:“我这是口头禅......”在以前,她是万万不会考虑孙子的感受的。
可现在孙子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燕子刚才出事了,才醒过来动不了,奶,咱不去了行不行?”吴氏还不知道燕子的事。
吴氏决定以后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些,男孩子大了,是家里的顶梁柱,得给他留面子,听完就说:“受伤了更要吃点好的,你别管了我去吧。”
张汉东却看着吴氏的钱包心酸不已,手绢里的几张钱最大面值是五毛的,只有一张,其他的都是一分五分的一毛两毛的。
看着丁零当啷一包,实际上还不到一块钱,就这些,还可能是六十多岁老人一辈子全部的积蓄。
吴氏犹豫了一下,狠心抽了五毛的的那张扬起来给他看说:“我去你张爷爷家买猪肉,那老东西要是不给最好的,我可不答应。”
张汉东也没阻拦,奶奶的好有的是时间报答。
吴氏显然很清楚家里的光景,高声叫着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妇女说:“红萍,你家棒子面借我二斤,汉东受伤了,我得给他补补,别怕我还不起,回头等我闺女送粮食来就还你。”
想吃个棒子面饺子还得借面,这也是因为吴氏有在城里工作的闺女帮衬,不然没人敢借她。
红萍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听完笑着说:“婶子什么还不还的,你来舀就是了,汉东为了救人才受伤的,我这当婶子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两斤面还是有的。”
红萍这个人张汉东是有印象的,她男人是个能人,家里光景比普通人家要好一些,张汉东说:“谢谢婶子,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借东西肯定是要还的。”
红萍说:“你是好样的,都听你的。”
纯棒子面没有粘性,需要加上其他的东西才能和成面团,吴氏又带着张汉东去到自己的住处,她的家一样是低矮的土墙茅草屋,走进去伸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布袋,打开来一股豆香气迎面扑来,里面装得是豆面。
这东西在张汉东的记忆里,是难吃难咽的代名词,可现在闻起来,居然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布袋很轻,吴氏干脆把袋子拿着带着张汉东走出来。
张汉东接过袋子问:“奶,一顿都吃完,咱们真不过了?”
吴氏笑说:“奶心里有数呢,你今天放心吃就行了。”
张汉东进去看燕子的情况,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吵着要下床帮着做饭,张汉东说:“你歇一会我去就行。”
吴氏进来正好听见说:“男人管锅台没出息,我做吧,你出去等着就行。”
张汉东笑说:“我要出息做什么,我多做一些奶奶就少做一些。”
于是吴氏就不反对了,她的手脚很快,很快包了满满一盖帘。
吴氏只给自己碗里盛了四五个,给燕子盛了大约十个,剩下的三四十个,一股脑盛到张汉东碗里。
张汉东大声嚷嚷硬拨给她一大半,吴氏看着他动作,眼里又开始有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