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内,空气潮湿闷热,偶尔混着破碎的低喘。
红鸾帐暖,满床春宵。
融化的蜡油在底盘汇聚,层层叠叠凝成波纹,盘旋缠绕的蜡烛卷在一起。
谢君枫眼前发黑,他面色绯红,全身滚烫,只茫然看着苏卿,偶尔一声“卿卿”,腻软到可怕。
这是从来没体会过的滋味,太陌生了,谢君枫心想,他的卿卿之前被欺负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那他真是过分,从不知节制疼惜……
苏卿抹掉了他脸上的汗,声音沙哑:“疼不疼?”
“……不疼……”
人间有情人的洞房花烛夜,大概是最幸福的时候了,无论是水乳交融还是鱼水之欢,而阻碍这一切不让你们看清楚全过程的,无非是烂柿子。
苏卿的怀里从不会有人,一般他都是被抱着的那个,今天晚上破了例。
他抱着身姿瘦削的谢七郎,吻着他泛红潮湿的眼尾,两人此时此刻都在餍足,像睡醒后相互舔毛的猫科动物。
“苏卿,怎么这么累人?”
谢七郎嗓音沙沙哑哑,原先清越柔和的声音变成这样,实在给人满足。
苏卿和他温存软语,听到谢七郎带着抱怨的话,他笑着亲他的耳尖,温柔道:“很累吗?”
“嗯。”谢七郎闭了闭眼,“我儿时不服气自己的身体,不知所谓去练武……直到晕倒,那窒息感和刚刚一样,我以为我要死了。”
苏卿心里一动,指尖都开始细微密麻的疼。
谢七郎的口吻有点孩子气,好像回忆起曾经的往事,他就变成孩子了一样。
他说:“后来我知道了,自己确实不配练武。脑子再如何聪明,我也只能学些花拳绣腿,不能深造。从那之后,就开始吃江湖神医配制的烈药维持生机。”
苏卿摸了摸他的眉毛,谢七郎的脸精致如画,俊逸非凡,流畅柔和的五官搭配他温润的气质,看起来就是个文弱公子。
“你花拳绣腿,还是能和我打个有来有回?”
谢七郎被他逗笑了:“那如果卿卿要杀人呢?七郎能躲过去吗?安慰的好不尽人意。”
“如果你能真正习武,那杀的就是我了。”苏卿用优雅的声线调戏夫君,“多谢七郎的不习之恩,能让我在你妖孽般的光辉笼罩之下,努力出个武力,在你身边求得一席之地。”
谢君枫在他怀里笑得停不下来:“真有意思……苏卿好可爱。”
苏卿反问:“可爱?你总是这么说我。。”
“我想说很久了,你确实很可爱。”谢君枫眨眨眼,笑道,“爱喝果饮,吃不上西域葡萄就不高兴,还能笑着算计杀人的苏卿,怎么能不可爱呢?”
苏卿挑起长眉,被这么调侃,他也开始揭对方的老底。
“那用女儿家才用的梨花香,爱吃米糕,不如意就折腾我想惹人注意,睡梦里还喊阿娘的谢七郎,他也很可爱。”
两人四目相对,都分辨不出哪个更可爱。
谢君枫有点累,困阖着眼睛,把头埋进苏卿的脖颈里,混声道:“卿卿,我们是成亲了……对吧?”
苏卿挑起他的长发,见人困顿不堪,他放柔了声音:“自然。”
“今天没人祝福我们。”谢君枫想起这个就有点不乐意,“小畜生连个话都不给带,世人看我们成亲哭哭啼啼,连陆丰都那个老东西都不看好我们。”
“在乎这个做什么?谢君枫会在乎旁人眼光吗?”苏卿问。
“那不一样,今天是我们大婚之日。”谢君枫抚着他的侧脸,低哑道,“……七郎临终前,就这个心愿了。”
苏卿嘴角笑意微僵:“你又说这个?”
“不说不行了,身体快要垮了。”谢君枫平静道。
苏卿沉默片刻,把人往床榻里推了推:“睡觉。”
“哦。”谢君枫乖乖应声,又偏头眨眼,“卿卿,想抱着你睡。”
青年闻言身形微顿,神色有些怪异,不知道该是自己被抱着,还是他抱着谢君枫。
平常确实是他被欺负,被调戏,被抱着睡觉的那个,但今晚情况特殊,他有点分不清自己的定位了。
谢君枫笑意一如既往,好像看不懂苏卿在犹豫什么,张开手臂:“过来。”
“……”
谢家公子口吻淡淡:“抱又如何?位置又如何?苏卿永远是我的卿卿,不用在乎这些。”
苏卿凝视他很久,勾唇浅笑。
眨眼间,谢君枫怀里就多出了一个人,他把人娴熟抱住,亲了亲对方的俊脸,夸赞道:
“好乖。”
苏卿被他一夸,笑了:“又开始了,我做什么你都夸。”
“该夸。”谢君枫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纤长的睫毛微颤,“苏卿分明喜欢听。”
苏卿默然不语。
有很多人对他赞不绝口,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
不过谢君枫是特殊。
他躺在这人的怀里,不算宽厚温暖,甚至因为病弱的原因,体温很低,身型偏瘦,不会给人安全感的身体,又有顶天立地的气魄和能力,给人安心。
苏卿看着高悬的房梁,根根分明,他忽然把头枕在谢君枫的肩膀上,两人的心越靠越近,紧贴在一起。
他问出了自己想问很久的问题——不再担心谢君枫会像上次一样冷漠以对,避而不谈。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折辱的法子杀先帝?”
谢君枫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眸中闪过诧异,但还是耐心回答了。
“他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以阿娘为借口,想哄骗当时十五岁的七郎做情人。”
恰好那时候谢君枫正值叛逆,性格偏激,看皇帝不顺眼很久了,表面犹豫不决的推拒着糊弄着,等到十六岁上位家主位那年,想法子给人搞死了。
连国历代皇帝昏庸的不在少数,毕竟国家特殊,大多是列族世家撑起来的场面。
所以先帝平庸无奇,容易拎不清还好色,居然把主意打在了容貌惊艳、温润谦和的少年身上,色欲熏心到忘了谢君枫的心智和身份。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君枫想起来就恶心,之前冷淡地敷衍苏卿,没想到他的卿卿记到现在。
苏卿若有所思,无奈道:“历来皇帝男女不忌的确实不少,七郎貌比潘安,潇洒风流,怪不得会被老男人盯上。”
“他恶心死了!”谢君枫抱着他嘀咕,“七郎讨厌他。”
苏卿毫不犹豫:“等我过几日悄悄去趟皇宫,把他残魂禁锢,泯灭了给你出气。”
谢君枫眼睛亮亮的:“卿卿!”
苏卿拍了拍他的头:“把眼神收一收,太火热了。”
跟要活吃了他一样。
说做就做,雷厉风行的苏卿天还没亮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了皇宫,直奔先帝逝崩的地方。
折腾了好长时间,才沾着满身露气回了谢府,手上还拽着一抹被快要破碎的残魂,正嘶嚎凄厉的尖叫。
这会儿天蒙蒙亮,街道上空也升起袅袅烟囱的白烟。
罗列着众多摊位的京城街,街边传来小贩拖着长音的呦呵声,他们跺着脚哈着气,搓着皲裂糙红的手掌。
苏卿原本没想着停下,街边小贩就开始叫他了,脸上笑嘻嘻的:“公子,买个簪子回家讨娘子开心吧!”
青年前进的脚步停住了,情不自禁望向了他的摊位,发现上面摆放着钗环首饰,发簪发带,左边是男子款式,右边是女子款式。
苏卿走了过去,在上面环视片刻,想起自己曾经送给谢君枫的白玉簪被视若珍宝对待的模样,忍不住勾唇。
——再送一支好了。
省得他连戴都不舍得戴,放盒子里有空就拿出来抚摸。
苏卿这次想着重视一点,就没选择街边摊贩上的便宜货,脚步拐进了商业街里,走进了有名的一个珍宝坊,最后他精挑细选,花了老长时间,挑走了一个白玉镶嵌翡翠的发冠。
挑选花费的时间长了点,尚带雾气的天色已经大亮,等苏卿小心捧着怀里的发冠回家,他还期待着七郎见到礼物时惊喜的神情。
还没入了主家庭院,他就听到前厅断续传出来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个女子……”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陛下知道后……”
苏卿脚步一顿,面色微冷,心里激起一丝怒意。
这是什么意思?大婚第二天,谢君枫的好青梅就被赵云熙揪了出来,找上门来了吗?
苏卿嘴角掀起冷笑,连装斯文儒雅的心情搭理了,上前几步粗暴地一脚踹开封闭的前厅门,含怒带煞的眼睛钉在了谢君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