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察觉到身边的程广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脱下身上的白大褂,走上前去,裹住她,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师父?”
老程眼中闪烁,声音颤抖。
“活了,救活了。”
……
“你快给我和师父吓死了。”
我坐病床边上里面,埋怨着宋以沐。
宋以沐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宽松的病服,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水滴顺着她的下巴落下来,她甚至来不及喘几口气,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着。
“慢点喝。”我无奈地劝阻道。
“太久没喝水了。”宋以沐说道。
“转移的时候,你到哪儿去了?”我以一种近乎质问的口气问道。
宋以沐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所隐瞒。
“去我必须要去的地方。”
“可你为什么割腕自杀了?”我紧抓不放地问道,“你知道我和师父有多担心你吗!”
“我只能那么做,才能去到那个地方。”宋以沐咬着嘴唇,似乎不愿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你倒是真狠,换做我,我是绝对不敢自杀的。”我叹了口气。
这时候,老程忙完了一系列流程之后,急匆匆地回来了。
砰。
门被粗暴地推开,老程出现在门外,眼中布满血丝。
宋以沐看见程广到来,立刻放下了水杯,干咽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
“师父……”她也改口不叫程叔了。
老程气势汹汹地来到宋以沐的面前。
我从未见过老程那样的气场,我的神经也立刻绷紧,生怕老程作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师父你先冷静。”我好言劝阻着。
老程伸出手,高高举起,宋以沐也闭上了眼睛,侧过脸去,就像年幼无知的小女孩等待家长的训斥。
可下一秒,迎接她的却是老程的拥抱。
那个中年男人,像是快要失去她了一样,把宋以沐紧紧地抱住。
他流泪了。
那个坚强、冷静,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却依旧乐乐呵呵的男人,流泪了。
“小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怎么跟你爸交代……”老程断断续续地说着,声泪俱下。
我站在一旁,向后退了退,把空间让给这对“父女”。
“对不起。”
宋以沐眉眼低垂,老程这一番话,想必让她自责不已。
我不再打扰,转身离开了宋以沐的办公室,悄悄关上大门。
我背靠着墙壁,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身心疲惫,心口发疼。
看到宋以沐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中真的一绞,很心疼,我不愿意看到那个场面,尤其是当我无能为力的时候。
“哈……”
不过,宋以沐起死回生了,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我得去找找黄冠。
基地里的伤员救治都是在D区进行的,最好的情况,黄冠什么事情都没有,全身而退,现在在盲网的部队里面,那我找不到他;最坏的情况,我就只能在D区找到他。
但愿他只是受了点小伤,现在躺在病床上,很需要人探望。
最好是这样。
我一路往D区的医疗中心下降,升降机停下来了,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走廊里停放的几张病床,那些病床上,无一例外地放着一具具用白色床单盖起来的尸体。
我心中一顿,一边祈祷着黄冠不在其中,一边快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有个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拿着一块板子,挨个病床记录着。
我走过去问道:“你好,请问刚才危害应对的人员在哪儿?”
“你找人?”他的表情掩盖在口罩下面,看不到。
“对。”
“找谁?”
“盲网的,黄冠。”
“盲网在那边呢,你自己找找。”男人随手朝着远处的一排病床一指,我心里似乎空了一拍。
“好,谢谢。”
我走过去,双脚略微有些麻木,快速扫过那些病床边上的铭牌,我在走廊里面走了两个来回。
“没看到,没看到黄冠。”我自言自语着,先前那个医生也走了过来,听见了我的言语。
“找不到就是好事,你去D5找一找,你朋友说不定在那里疗养。”
“好,谢谢。”我连声道谢,随后急忙朝着升降机跑去。
我经过的每一个病床,那上面的尸体,特别是盲网的成员们,都十分惨烈,有些尸体的大小甚至比不上一个婴儿。
那些尸体被床单覆盖,鲜血染红了床板,顺着塑料布往下滴。
我只想快点逃离这里,找到黄冠。
我回到D5,这里人声嘈杂,医护人员和伤员在走廊里面来来往往,有些人气,看到这忙碌的景象,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
我经过一个又一个病房,却不敢推门进入,我生怕看见那些悲惨的景象,或者看见黄冠身体残缺地躺在床上,浑身插满管子。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走廊另一头传来了一个护士的声音。
“黄冠,打免疫针。”
我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去,只见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进入了一件病房。
我干咽了一下,推门进入。
黄冠躺在床上,护士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准备着药剂,
他身上缠上了很多绷带,脸上颤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脸。
“我靠!”
我骂了出来,黄冠的模样实在凄惨,我来到病床边上,黄冠睁开眼睛看着我,嘴巴被呼吸机堵住,无法发出声音。
“你还好吧。”
黄冠摇了摇头。
我顺着他的身体看去,他的右腿消失了,被锯掉了,截肢。
这对一个士兵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
黄冠的眼中流出泪水,他艰难地移动右手,把嘴上的呼吸器摘下来,我凑过去仔细地听着。
他说道:“虽然我不认识你,兄弟,但是,谢谢你的关心。”
声音不对,而且……
我一惊,看向了一旁的护士。
“你要找谁?”
“黄冠。”
“在这儿呢,你找错人了。”护士一把将隔开病房的帘子拉开。
黄冠靠坐在另一边的病床上,看见帘子掀开,忽然转过头来。
“李为知?!”
黄冠惊讶地把嘴边的牛奶盒放在床头柜上,坐了起来。
“你小子。”
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