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了摆手,让她去客厅陪我爸看电视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拢着桌上残渣,走了。
那是我久违的流泪。
上一次流泪,还是我在高三的时候,我始终认为我在情感方面已经做到麻木了,没有更多的情感问题能够刺激到我。
可在爸妈面前,我还是不能放下心。
我想离开这里,不是说我要离开父母。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人口不能再密集而人民却没有财富的地方,离开这个只够养老的薪酬却有着一线城市消费水平的地方;离开这个百万高中生日夜渴望离开的地方。
这真的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若非如此,就只有留在这片土地上,迎接下一段平淡的人生。
草草吃完了饭,又坐在沙发上象征性地陪着父母看会儿电视、聊会儿天,我又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盯着空空如也的电脑屏幕。
那铁道拉杆冰冷的触感仿佛依旧停留在我的手中,手心里面,有铁锈的味道和血的滋味,很恶心。
我握着鼠标,反复刷新着那个页面,可原本的“西山基地”,却变成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互联网发展公司。
“是诈骗,一定是假的。”我心中的这么想着,转头浏览起别的页面,可在那之后,我的思绪始终无法集中,“西山基地”这四个大字不断地在我眼前闪烁,就如同那个诡异的图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
于是我关上了所有的网页,重新打开一个搜索器,输入了那四个字。
没有。
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东西的讯息,那些杂七杂八的网站,根本和那个西山基地挨不着边。
于是我又开始搜索“电车难题”。
“无解啊。”我心里念叨着,电车难题只不过是一个最基础的哲学命题,通过不同个体的思维看法,将作出相同猜想或解答的人们分为不同的哲学流派,当然,这其中大多数的人们,都会选择牺牲少部分人、拯救大部分人。
可我当时并没有那样做,即便那铁轨上绑着的是我的亲人甚至是我自己,因为我的潜意识正在告诉我,另一边轨道上那个男人,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一股反胃的感觉连带着刚刚吃完的晚饭涌了上来,我紧闭着嘴唇,硬是把那种呕吐的感觉憋了回去。
我觉得自己好恶心。
之前相处过的人说得没错。
“你是理性大于感性的人,你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正确的让人恶心。”和前女友分手前,她说得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
确切来说,是倒数第二句,如果那最后连带着一巴掌扇过来的那声:“滚!”
也算的话。
我用最理智的方式、利益最大化的方法,杀死了我的亲人,去保护一个毫不相识,甚至自己都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所谓科学家的男人。
后来的这几天,我没有多大印象了,我只记得我浑浑噩噩地呆了几天,然后就一直等待着那个所谓“西山基地”的来信。
这期间父母也开导过我好几次,每一次的说辞都差不多:“在本地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也好过在北京累死累活啊。”
我的答复总是模棱两可。
不是因为我喜欢北京,恰恰相反,我对北京没有丝毫的亲切感,那就像是在黑暗中的一束永远触不可及的火光,给你零星的一点希望,以至于你仍旧渴望爬出黑暗,尽管最后会遍体鳞伤。
对于我来说,或许北京就是唯一的出路,是让我的家人、以及未来的家人摆脱这一切的唯一出路。
就在这时,我一直打开的电脑屏幕突然弹出来一个弹窗,邮箱收到新的邮件。
我急忙点开查看。
“工作地点:北京市西郊西山口0号;时间:5月20日上午六点。”
那可给我激动坏了,当时我就差跳了起来,仿佛心里有一个巨大的心结被解开了。
“5月20日……那就是后天。”
当时是深夜快11点,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冲到我爸妈的卧室把他们俩摇醒,就好像那个什么西山基地已经要录用我一般,向他们宣告了这个面试的事项。
虽然当时爸妈脸上的表情困倦地睁不开眼,但我还是能看出他们眼中真切的欣慰。
后来就是买车票,去北京,再坐两个小时的车、堵两个小时的车,在西山景区外面住了一晚上。
5点钟,我从宾馆离开,按照当时景区门口5块钱一份的西山森林公园地图找了过去。
“早知道昨天来踩踩点了。”
我站在公园门口,看着大门柱子上的铭牌,犯了难。
那铭牌上写得清清楚楚——西山口1号。
“0号在哪儿啊?逗人玩儿呢这不是!”正当我有这个疑问的时候,另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代替了我的心声响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山路上出现了几个黑漆漆的人影,那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上了山。那五个人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等他们走到近前我才发现,这些人都留着短寸,其中一个人身上还穿着军队统一派发的汗衫,不用多想,他们几个应该是军人。
“呦,兄弟。”
为首一个男人朝着我挥了挥手,他长得很精神,眉眼很深邃,鼻梁很高,一头短寸更能衬出他的气魄。
“嗯,你好。”我也礼貌地挥了挥手他那身上正式的白色衬衫跟他们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也是来0号面试的吗?”
“对。”
“哪儿毕业的?”他双手插兜,凑了上来,脸上挂着笑,因为他们的军人身份,我也没有多么警惕。
我说出了自己的母校。
“985的,名校啊!”那人眼中流露出隐隐约约地羡慕的眼光,周围的战友们也纷纷惊叹起来。
“害,要不是我小时候不学好,就不至于早早入伍了。”
“哪儿的话。”我笑着说,“军人听起来多神圣多光荣啊,总比我这苦逼大学生好。”
“军营才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他撇了撇嘴,“我这哥几个新兵蛋子才叫苦逼呢。”
我们几人毫无头绪地站在山门前聊着,从谈话中得知,他们都来自于一个不好透露名字的特种部队,他们五个是各自连里最优秀的新兵,来到这西山基地面试也是首长的命令。
“什么首长?”
“这我哪儿知道哇。”那哥们苦笑了一声,“有些东西还是少知道点,轻松,懂吧。”
“是,是啊。”
我点了点头,不能不认同他的话。
将近六点的时候,就在我们几人犹豫要不要到别处再找找这0号的位置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出现在山路上。
那是来接我们面试的车。
“哥们,你叫啥呀。”那人挠了挠头,问我名字的时候,脸上才露出难为情的样子。
“姓李,李为知。”
他伸出了手,我也礼貌地迎了上去,他的手粗糙有力,捏得我的手生疼。
“我叫黄冠,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