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一支由征召兵和老兵痞混合的军队令行禁止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何况雅各布在此前并没有统帅经验,在军中也无威望。
罗贝尔任命他,一是因为他有出人头地的上进心,二是因为他跟随自己观察过山谷地形,更能领悟他设伏于此的动机。
雅各布也明白,自己能否正式脱离大头兵行列,一跃成龙,全部在此一役。
在察觉队伍中出现异动时,雅各布立刻拔出剑刃,向众人威胁道:“诸位袍泽,诺贝尔阁下在临行前属我临阵决策之权,还请诸位不要让阁下失望。”
言罢,他又轻声安抚道:“诸位想一想,阁下这两日的带领我们到处袭击奥地利人,而我军无一伤亡,哪怕是法兰西人的女巫贞德,生前才华也不过而已。”
“诸位今日在卡利玩的痛快吗?一枚杜卡特金币!如此大方可靠的队长,现在只是让大家安静地等待片刻。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呆在队伍里,不如回家找妈妈喝奶去吧!”
众人立刻此起彼伏的笑了起来。
雅各布咳嗽两声,嬉笑应声而止,黑夜再度静谧下来。
山坡上,骑兵们散成一排下马,平均相隔两三米一人,举着十字弓耐心等待敌人上钩。
罗贝尔独自一人离开大队伍,沿着裂谷向北的方向侦查。
博罗诺夫·冯·米万斯基·米斯特尔巴赫是来自外奥地利公国的一名小小男爵。
他并不是德意志地区的本地贵族,这一点从他那不三不四的名字就能看出——德意志人的姓氏搭配斯拉夫文化风格的名字。
按照他原本的命运轨迹,他应该像父亲和祖父一样,世代在华沙大公国务农为业,过着虽是贵族却不像贵族的地主生活。
但命运连续和他开了两次小玩笑。
先是波兰人鲸吞华沙公国,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大肆地掠夺小贵族的封地,他的家族不幸遭重。传承上百年的男爵领被剥夺,他年老体衰的父亲经不住打击,在饥寒交迫中与世长辞。
就在博罗诺夫以为自己将如无数没落贵族一般贫困而终时,一封来自蒂罗尔宫廷的书信却给了他第二次希望。
信中告诉他,他外祖母出嫁前的冯·米斯特尔巴赫家族因为内外奥地利贵族的内战而绝嗣,他是家族仅剩男性血亲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请求他前往封地受封。
米斯特尔巴赫是维也纳附近最富饶的地区之一,大部分领地被哈布斯堡家族趁机收入囊中,只给博罗诺夫剩下一座小城堡和几个村子。
但即使只剩这点边角料,对于失去封地的博罗诺夫依然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他立刻抛弃旧姓,并迎娶了米斯特尔巴赫家族最后一位女士为妻。
没有亲缘关系,没有本地根基,下奥地利的公爵大人因而格外中意这位外来的小男爵,短短几年时光,博罗诺夫已经成为下奥地利公爵眼前的红人。
顺带一提,下奥地利公爵只是那位大人的头衔之一,他另有几个其他头衔分别是:奥地利大公国摄政大公,波西米亚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全罗马人的君主——弗雷德里克三世。
有趣的是,在这些头衔中,波西米亚国王和匈牙利国王只是宣称,波西米亚此时正在胡斯信徒的掌控之下,匈牙利遭波兰人夺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奥地利大公国的大公也都是自称,不受神罗诸邦和七大选帝侯的承认。
这也是欧洲贵族普遍的情况,头衔一长串,去旅店住店人家都要说“这里住不下许多人”,而实际上掌控的领土一个个小的可怜,人均乡镇级干部起步。
此次南征教皇国,弗雷德里克皇帝不出意外地带上了这位心仪的男爵下属,并将全部的平民骑兵交由他统帅。
弗雷德里克已经私下和他承诺,只要他兢兢业业地作战,不犯什么大的错误,他就在战后的分功大会上增封他为霍恩瑙伯爵——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哈布斯堡家族吃进嘴里的领土一点也别想抠出来。
博罗诺夫穿着厚重的板甲,戴着顶波西米亚式锅盔,大胡子遮住半张面孔。
他领着将近五百人的队伍缓缓进入山谷,
军伍行至半途,博罗诺夫突然捧腹大笑。
假如领导突然发笑却不解释,说明他希望属下人先开口,再借回答问题的名义炫耀才华。
于是他的副官适时地装迷糊道:“大人所笑何事啊?”
“我笑敌方指挥无能,教皇少智。”博罗诺夫肆意大笑道:“你看此地,斗折蛇行,危机四伏,如若在此埋伏一军兵马,我军将会如何?”
副官也笑道:“那我军定然是全军覆没啊。”
二人相视一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嗖!”
一道黑影在月光下从天而降,落在了博罗诺夫的大腿上。
他突然感觉腿上痒痒的,热乎乎的,下意识伸出手摸了一把,舔了一下。
“嗯?血腥味?”
愣了几秒,疼痛终于慢慢从大腿上蔓延开来,博罗诺夫面色大变。
“不好,有埋伏!”
“全军加速,快冲出山谷!快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