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因如此,他才为弗里德里希公爵扼腕叹息。明知真相却无力阻止战争爆发,还不如不知道真相得好。
至少他带走了卡尔。
他向克莱恩承诺,会好好保护卡尔,把后者教育成一个合格的贵族,他不会食言。尽管他自己就不是贵族,但他心中有标准的贵族模板——每与弗雷德里克反,事乃可成。
“还有吗?我想听些临近的,比如于利希和明斯特的小道消息。”
“那您可能要失望了。”鲁伯特笑着摇了摇头,“从商人那里听来的消息,于利希的公爵接收了科隆教区的西方飞地,据宫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他可谓心满意足,短期没有要动刀兵的迹象。明斯特教会被最近的选举风波搅得一团糟,具体缘故,我猜殿下您比我更清楚。”
罗贝尔面露尴尬之色。
这也不能完全算他的锅,至少他应该只负三成责任。
要追溯这件事的源头,必须将时间调回到1448年。那年的3月,弗雷德里克三世皇帝在维也纳与教皇尼古拉五世冕下缔结了《维也纳条约》,部分收回了教皇对德意志境内主教的叙免权。与此同时,增加了一条新任主教的选举必须通过教士议会全体同意的新规定,作为皇帝向教廷的妥协。
教士议会,顾名思义,类似教廷的枢机主教团,拥有选举下一任主教的权力。在以往,新任主教只需要获得简单多数的票数便可走马上任,但新改革落实后,新主教必须获得全体同意,这就阻止了教会内部一家独大的问题,尤其阻止了贵族势力对教会的渗透,强迫第一等的势力向其他神职人员妥协。
现任明斯特大主教名为瓦尔拉姆一世·冯·默尔斯,和前任科隆主教一样,出身枝繁叶茂的默尔斯家族。
但这就牵扯出了另一番西北德意志的贵族纠葛。
多年来,默尔斯家族奉行开枝散叶的策略,在各个强大邻国,主要是教会内安插自己的人手,保护默尔斯小伯国的安宁。而与他们同样奉行这套战略的,还有下萨克森公国的霍亚(Hoya)家族。后者将全部精力放在渗透明斯特教会上。
默尔斯控制科隆,霍亚控制明斯特,本是心知肚明的默契,但1450年的明斯特主教选举改变了一切。
1450年6月2日,65岁的海因里希二世·冯·默尔斯病逝,按照两大家族的默契,本该由逐步控制明斯特的霍亚家族接管明斯特主教之位。但默尔斯家主温森兹一世借助科隆教会的施压,成功将权力移交给了默尔斯的瓦尔拉姆,并着力于驱逐霍亚家族势力,俨然一副赢家通吃的模样。
两大家族在明斯特内部上演了一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摩擦,伴随时而的小规模武装冲突。直到1450年,霍亚家族几乎快要被完全驱逐,不甘落败的霍亚家族开启了正式的内战。克莱沃公爵约翰一世则趁机侵吞明斯特教区在利珀河以南的大片领土。
罗贝尔所插手的克莱沃-科隆战争,正是这场三国演义中的其中一章。战争以科隆和克莱沃的全面落败告终,而被两大家族当作角逐场的明斯特却没有因此停歇。
默尔斯家族和霍亚家族继续在明斯特上演内战戏码,失去了科隆的支援后,默尔斯势力只能与对手勉强持平。双方以领地腹地的泰克伦堡与本特海姆为缓冲地带,默尔斯控制明斯特本部所在的南部,霍亚控制北部,以梅彭为中心积蓄力量,与奥尔登堡伯爵结盟,筹划着南下的计划。
于威斯特法伦而言,明斯特的内战也令他们颇为难受。
在恢复元气之前,默尔斯家族控制的南明斯特是最为重要的粮食进口路线。来自海尔雷和乌得勒支的粮食商人都必须经过明斯特才能抵达威斯特法伦。罗贝尔接受了建议,已经给波恩的温斯特送去了信笺,希望他能联系家族,为威斯特法伦争取更多的粮食援助。
如果明斯特局势有变,他们将失去至关重要的贸易通道。如今默尔斯家族已隐隐有挂靠在威斯特法伦旗下的趋势,富庶的明斯特变成霍亚家族的囊中之物,不会是他所乐意见到的结局。
“干涉不就好了。”
鲁伯特似乎看出了罗贝尔内心的忧愁,满不在乎地说道。
“霍亚可以拉拢奥尔登堡伯爵,默尔斯自然可以拉拢殿下您。以盟友的身份干涉明斯特的内战,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确实如此,然而……
“我们才刚刚经历了一年多的战争,此前还有十字军的劳顿,士兵们已经几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决不能再亲自下场,否则哗变都是小事。”罗贝尔摇头否决了他的话。
“再者,可别小看对手,无论人口还是土地,明斯特几乎是克莱沃和科隆的总和。我们还没有完全消化两国领土,贸然开战,能否胜利都要打个问号。”
“您对这些情报倒是深谙于心。”
罗贝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然,我可是皇帝的宫相,全帝国的人口分布和大概的税基,都在这儿藏着呢。”
“那您说该如何是好?”鲁伯特无奈地摊手,“我就是一介粗人,只通战场之技,这些乱七八糟的门道,我可没个主意。”
“明斯特的内战短期内不会消停,我们且坐钓鱼台,再下决定不迟。”
罗贝尔起身,披上外套。
“威斯特法伦这边,有你们看顾,我放一万个心。皇帝陛下催我回国的信越积越多了。无论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得先打消陛下的疑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