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另有隐情,谢长柳就几乎是要竖起了耳朵。
“虽然当年的蓬莱王膝下并无子嗣,可那是他的后宫里没有诞下子嗣血脉,而不是他当真无子。其实他当初有一个孩子,但是并不被承认的皇家血脉。说起这件事就是牵扯到当年皇家的一件秘事。”
“还要从一次皇家夜宴说起,周皇醉酒,误宠幸了臣子之妻,后,臣妻有妊,生下了一个孩子,不过因为事关皇家天颜,此事被遮盖了下来,对外,陛下是无子嗣的,或许周复便是那当时所出生的孩子的后人。”
如此说来,周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他复这国,当真是无稽之谈。
“原来如此,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当年不被承认,如今再妄想一个皇位实在是非分之想。”
或许这个身份连他周复自己都不清楚,他一定被那些遗老旧臣忽悠着说他是周朝天子的唯一名正言顺的血脉了吧,不然怎会跟一个天家斗得你死我活。
陛下嗤笑,今日所受的遭遇都是受此人所累,足以见皇位对人的诱惑。
“皇位,天下觊觎之人可多了去了,人人都想当皇帝,这话从来不假。”
知道了这些,谢长柳心中有了对付周复的方法,他那般肯定自己的身份,自称是周氏后人,而若是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天家血脉,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一生的经营都是个笑话。
所谓杀人诛心,这便是最好的办法。
“多谢陛下解惑。”
看着谢长柳瞬间明朗了许多,陛下仿佛是能看透他的心思。
“你要去帮太子?”
谢长柳点了点头。
“是。”
“朕跟你去吧。”
说着陛下就要起身,谢长柳忙上前扶着他起来,看着他体虚无力的样子,于心不忍。
“您、还好吗?”
陛下如此孱弱的身体怎还能跟他出去经受风浪?自己去帮太子,他其实也不用露面的。
陛下却是拍着他扶着自己胳膊的手,语气里满是宽慰。
“去吧,去做最后一件事,不说是为了太子,就是为了大梁也好。”
谢长柳看着陛下,眼中涌现出许多动容,嗫嚅着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曾经说陛下偏私,陛下狭隘,陛下无情,可此时,他觉得自己错了,陛下只是醒悟得太晚了。
谢长柳亲自为陛下更衣,陛下不知怎地也就话多了起来,说起了许多他曾经想不到也不会说的话。
“朕记得,你总是跟朕唠叨太子有多好,多仁厚英明,天生就是块做储君的料,那个时候,朕心里是不甘心的,朕以为是不喜欢他,其实后来想想,不是不喜欢他,是害怕他。”
谢长柳给他理着衣裳,没有接话,陛下也不觉得冷场,自己像是倒豆子般往外说了许多许多,谢长柳曾经不会想到也猜不到的话。
这个时候,苍老的陛下才像是活成了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帝王。
“朕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元后,因为愧疚让朕觉得,朕以后定然是会被他像以前对他们母子那般对待,无视、冷待,最后郁郁而终……”
一个帝王最怕的就是人到晚年却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权利、没有了威望、没有了自由、没有了尊崇……
他当帝王太久了,久到,他不知自己不做皇帝了还能做什么。所以,他怕那个被皇家三师四傅悉心教养出来的合格又具有储君威仪的太子,怕他最后把他当初用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又或许是愧疚,可身为天子,不肯卸下身份,不肯直面自己的错误,从而,误会了至今。
好像一块旧疤,被揭开了,原本以为底下会是血淋淋的一片,可却发现早已经愈合得如焕新生了。
谢长柳笑了笑,他扶着陛下慢慢的往外走。
“有您这句话,他会开心的。”秦煦这么多年其实等的就是陛下的这句话,可惜他一直没等到,太多年了,他等得已经不再需要这句话了。
“是吗?”陛下不怎么信,因为他知道,太子哪里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原谅他。
太子与他的隔阂可不是短时间形成的,那可是几十年日积月累起来的积怨。
可随之他又释然的做了罢,不再深究下去。
“会信的吧,他最听你的话了。”
陛下无端又扯到谢长柳身上去了,倒叫谢长柳哑然失笑。
原本以为这样就会结束这没法继续说下去话题,哪知陛下却又提到了当初的殉葬的旨意上去。
“你会不会怨恨朕当初下诏让你殉葬?”
殉葬两个字虽然说的轻巧,可这突然说起叫谢长柳还是心下一惊。
他不知陛下为何又说起这些,可想到今日陛下死里逃生后话就没少过,以为他是借着说话平复自己的心悸,也就都仔仔细细的听去了。
“不恨,只是不理解为何你们难以接受我跟他相守一起,其实,您也知道,我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延年益寿,我大抵也没几年可活了。”
谢长柳早已经接受了自己活不久的事实,就是说起来都没有以前那般忌讳了,可是,心中多少还是有着难以言说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