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邱频过于安静,他宛若一座石像,再无生动。
阿眠一路上都怯生生的,不晓得,邱频这又是怎么了,不过是与那元大人说了会话就这样了。
近些日子来,邱频总是如此,倒叫他也生了小心翼翼起来。
邱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似乎,能看见,谢长柳如今安安好好的在某处活着。
只是,为何他不愿回来,为何要销声匿迹,他知不知道,汴京里,有很多人都挂念着他。
华章说他死了,他就不该信的,华章的话,不值得信任。
他是不是对他们失望至极了所以不愿再出现?也是啊,太子已然忘却了他,他怕是,不想露面了。
他是怎么险境求生的?太子尚且重伤昏迷多日还伤及颅内,那他呢?可有受什么伤?如今所在之地是否周全?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想要看看他是否是安然无恙。
长柳啊,君忧之心势江水,不见上一眼,当真是难以安枕。
“阿眠,我与他……总在阴差阳错之间,若是算起来,我们都是该见过了……”
他此生,总是逢生憾事,人生已逾二十载,却并无甚欢喜,疮痍横生,心生老态。
“哥哥?”阿眠担忧的望着他,他并不能理解,邱频对这个故人抱着的想法。自从知道这个叫谢长柳的人后,他肉眼可见的陷入了一种此起彼伏的状态里,再无当初波澜不惊的行色。
邱频侧身撩开车上挂着的帘子,放眼出去,路边夏色已经开始寂寥,秋月会至,大雁将飞,故人何时回?
他喃喃低语:“我们回家吧。”
他也会回去的,终有一日,会再见的。
“如何?”谷主为谢长柳再次施针,按照疗程算起来,这几日谢长柳就该会慢慢好转的。
谢长柳依言,缓缓睁眼,本该漆黑一片的眼前此刻有了一点颜色,不再漆黑得一成不变。只是眼睛里尚模糊不清,依旧黑色占据整个画面,还无法分辨人物。
他知道,这已经初见成效。
“已经有改善了,多谢谷主。”本来是不对眼疾抱有期望的,可谷主为他医治眼睛,废寝忘食,他衷心感激。
谷主慢慢拾起银针,“不必谢我,真正好转还需要些时日。”
“嗯。”
他知道,治病养伤向来是急不得的。
“今日就这样吧,明日再行施针。”
“是。”
华章在城外接到的人,见到阿眠从邱频车里出来,他一把把人拉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生怕漏掉一点损伤。
“哥哥!我回来了!”阿眠可比华章欢乐多了,再次见到华章,这几日在路上吃的苦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华章看着阿眠没心眼的模样,更是心气不顺。
“华兰萱!你怎么什么人都跟着走?”他敲着阿眠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又不是我愿意的,他绑我的。”
阿眠突然被打,瞬间就来了委屈。
他委屈的捂着被敲疼的额头委屈巴巴的解释。才不是他一心一意跟着的,分明是给绑去的,他还不乐意呢,东奔西走的,还给风餐露宿的。他都还报喜不报忧呢,怎么还被打呢。
“你回去。”华章不想与他在外面继续辩驳,正好余光里看见邱频,他把阿眠推到一边,走向正从车里下来的邱频,阿眠担心华章与邱频会起争执,在后面站着不动。
邱频摇着扇子过来,朝阿眠使了个眼色,阿眠才蹦哒着走了。
“邱频,我说过,阿眠是我的底线。”华章扣着刀鞘,他冷冷的盯着走来的邱频,这一刻,他有了想动手的冲动。
邱频淡笑的摇着扇子,热风被扇开,却也扇不走对华章的厌恶。
“这就气了?我不也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了?”
瞧着邱频如此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阿眠就只是一个物件一般,华章更是气愤。
“不完好无损的还回来,我就跟你不死不休!”
听着他如此激愤的语气,邱频都气笑了。
“呵呵,华章,你居然敢说,你欠谢长柳的,何时还?”
华章横眉竖目讥笑邱频:“邱频,那也是谢长柳同我的事,你以什么身份来替他向我讨要说法?”
华章所言,宛如钉子一般扎进了他的心口。邱频垂眸,是啊,他凭什么身份替谢长柳讨说法?
可瞬间他冷冽了眸色,眼中划过一丝杀气。也就是这一点,才叫他,如今,都只是置身事外,而非,真正不顾一切为他报仇。
他再次抬眼之时,又落了满眼的悲恸。
“华章,我最后悔的,就是五年前,你们支开我,我却还真走了。”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再次行针后,谷主突然提及邀请谢长柳出去散步,他也辞却不得。
“好。”
他知道,谷主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一个瞎子陪他闲庭散步,必然是有话要说。
在谷主的带领下,他们出了屋子。
“谷主?”走了一会,期间,谷主多次为他指引脚下的路,也不知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但吹来的风让他明白他们身在高处。
谷主望着眼前的山河大地,半山腰处还有薄幕缠绕,几只飞鸿越过山涧,翩然出了他的视线。
“我虽避世不出,却依旧知晓天下之事,你可知为何?”
“谷主虽避世不出,但想必也有您的道理,但能晓之天下,一定是挂心天下。”
谢长柳此话不过就是惯用的阿谀奉承之言,对于谷主的问题无一点回复。
他们于高山之巅,长身玉立,身处群山之中,将之巍峨山河尽收眼底。
谷主似心中有千千结,感慨万千道:
“那日与你高谈阔论之后,我终觉得,你才是治世之能,于今,我尚且耿耿于怀。”
谢长柳未言,谷主已经不止一次提及这件事,可奈何……他真的是有心无力。
他已经不得东宫信任,又尚且是逃犯之身,哪里还能在朝廷施以报复,励精图治。
“那日你书信过后,我曾见你留与桌面的字迹,其中有两字格外清晰。”
听闻自己是把信中内容写上桌面去了,谢长柳微微蹙眉。
他竟不知,他那日居然有多字是写上桌面去了。由此他不禁担心,自己那日是否是把信写好了,他们能否明白他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