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沉珂,他亲眼目睹着谢长柳一点点失去纯真,把自己禁锢在那场悲剧之中,尽管自己如何开解,都化解不了他的悲恸。
如今之计,却是唯有让他开心,便是最好。
“来找你的,怎么样?太子没怀疑你吧?”
谢长柳沉默半晌,才道:
“叔父,我已经了解事情起因,此事不关东宫,只在元艻。”
他当初为了报仇,才决心回到汴京,他那时,也是在赌,赌秦煦待自己,不同寻常。
而这场报仇雪恨的计策,他们却共同谋划了五年,从出了汴京后,他们就已经想好杀回汴京的那一天了。
那时的自己,怨天尤人,恨极了所有人,每天都红着眼拼了命的要报仇,那时叔父劝他忍耐,勒令他习武,教他本事。
叔父说,你不过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落魄少爷,凭什么报仇?就算去拼命,你一条命能值得回父母幼弟的命吗?
当日,是他这样一句怒其不争的话,点醒了自己。
后来,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蜕变自己,只是一心为了报仇。
而回东宫,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步,甚至于,他那晚挟持秦煦,都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所以,就算当晚华章没有射出那支暗箭,他也不会伤到秦煦。
他需要的,仅是一个出现的理由。
秦煦顾及旧情,不会杀他。这原本就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超乎意料点是秦煦南巡,还带上了自己。
不过更超出预料的是,真相。
秦煦不是他的仇人,没有人知道他知道后,是多么的喜悦与庆幸。
所幸,秦煦不是仇人,不然,他无法抉择,他会丢弃他回京的初衷。
只是,周复却不接受谢长柳所为东宫开脱的话。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看你是被秦煦洗脑了!他害得兄嫂身亡,你居然说与他无关?”
周复气极,秦煦是仇人,是他们谢家的仇人!
不过是放谢长柳潜入东宫寻找机会报仇罢了,他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改变了初衷,反而替秦煦说起好话,他如何不气,不急?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真想提着谢长柳回去他父母的坟前,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叔父!请听侄儿一言。”谢长柳极力辩解,哪知周复压根不听,他一掌拍在桥墩上。
“你休要多言!东宫许你什么好处?倒教你宁愿放弃父母之仇也要维护他!”
“叔父!请听无极一言!”谢长柳一句自称无极,才叫周复冷静下来。
他称自己无极,就是在告诉他,自己没有忘记仇恨。
“当初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怎会害得父母被罢官掉查,元氏才是罪魁祸首,太子也是无辜者。若真要较真,那我便是凶手。”谢长柳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会放过一个仇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秦煦的确不曾加害于他,凭何就要把如此沉重的罪名强加于他?
当年事出有因,他只能说,没有阻止元氏加害谢氏罢了。
他回京,除了报仇,不过也是为了一个真相罢了。
秦煦的确在他心中不同,可这也不是他一味的袒护的理由。
他可以承认自己知书明理,老师十多年的教诲,也教不出是非不分的小人。
“你糊涂!”周复叹息,仍旧觉得谢长柳迷途不知返。
谢长柳却是耐心同他解释。
“叔父,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忘记父母之仇,我会报的。但也会朝真正的凶手报仇,绝不牵连无辜之人。”
周复脸上不虞,心中却是认定了东宫与元氏是同流合污,更何况,元氏本就与东宫是舅甥关系,此间关系,如何能解释得清,他们实际泾渭分明?
“东宫与元党一丘之貉,我弯不该任由你一人往汴京的。”
“叔父错意了,东宫与元氏早已经背道而驰,元氏祸乱朝廷,早晚会被肃清的。”
谢长柳说得义正言辞,倒叫他无法再诘问什么。
他知道,如今是劝不动谢长柳了,只愿谢长柳能记得家仇便好,不然,他那兄嫂如何能在九泉之下安心啊。
最终周复深深的叹了口气,任由谢长柳去了。
“罢了,你自己不要忘记家族之仇就是。”
谢长柳看着叔父失望的表情,心中很是难过。
他已经没有亲人在世了,叔父便是他唯一的亲人,最后的依靠。
谢长柳不欲同叔父产生分歧,奈何这件事上,与他无法达成一致。
叔父因当年之事彻底记恨上朝廷,叔父本是孑然一身,后被父亲纳为家人,最后他的家人又被害离世,他的仇恨实则不比谢长柳浅。
是以,从一开始他就在嘱咐他别忘记父母之仇。
时间长此以往,若非他对秦煦有信心,他都认为朝廷罪大恶极。
争执过后,两人又和和气气起来,像极了以前,谢长柳同父亲争执之后又相安无事一般。
“你们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我们吗?下一程去宿迁。”面对叔父的询问,谢长柳没有丝毫隐瞒,把秦煦的打算都透露了出来。
周复点头,以示知晓。“如此,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知道周复还要走,谢长柳急了。
“叔父还要去哪?待我与太子说过,您跟我们走吧,我们回京!”
周复却是甩袖,交握着双手,摇头。
“我本是浪人,四海为家,是你父亲与我拜为手足,方给了我一处安隅,如今兄嫂已故去,我便再回做浪人罢了。”
他人身在江湖,心在江湖,最不愿被束缚在一座城池里,反而更向往自由。
“如今也是不过是挂念你罢了,见你过得好,便足矣。”
谢长柳感动至极,鼻子蓦然一酸。想起了他那早逝的父母,这天伦之乐都享不了。
“那叔父,我日后怎么见您?”
“日后有事,我会寻你的,别担心。”他拍着谢长柳的肩膀,给予了他冲向广阔天地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