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柳却是莫名担忧起来。
“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不然,会落人话柄的,元家是您的舅家,也是您最大的助力,这固然……”
秦煦似乎是不耐烦的阻止住他的絮叨。
“行了,还吃不吃了。”秦煦佯装不悦,谢长柳张了张嘴,瞧见秦煦不好的脸色,有些发怵,只得点头。
“吃的。”
固然自己在秦煦面前没大没小,受尽荣宠,可是太子还是太子,身份有别,他不能屡屡造次,更何况,秦煦发起脾气来,他是真特怕。
他是见过秦煦发脾气的,那还是去年,自己雪天里出去玩,结果得了风寒感冒,病了,然而那些庸医还说自己天生不足,命不久矣。这倒是没有吓得自己怎样,却吓坏了秦煦,以及东宫的一干人,只因这一场突来的大病,秦煦把伺候他的人全都杖责了一遍,听说,好些个伤了根骨被撵出宫去了。从那以后,自从宫人们见识到了太子的威严,把他照料得更加上心,很多事情不容太子提,就已经安排得妥帖无误。而自己,也是从那次,头一回见到那样骇人的秦煦,没有惯有的温和,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就定了人的生死。也是那次,他恍然大悟,秦煦是太子,太子是秦煦。
鱼总管给两人一人剥了盘虾,放到各自面前。
“今日太子爷大喜,柳儿还是让着太子吧。”
鱼总管笑看着这两少年,日常一打趣。都是小孩子性子,总有闹不完的脾气。
太子爷也是真护着谢长柳,国舅爷说得罪就得罪了。
谢长柳往自己嘴巴里塞肥嫩的虾肉,口齿不清道:
“鱼爷爷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没让着太子爷了,他我可惹不起。”
“哎呦喂,你个小滑头,这东宫里就没有你不敢惹的。”鱼总管习惯性的想点谢长柳的额头,奈何他们之间隔着太子,于是只得在空中点了两下。
今日发难元艻,起因确是在谢长柳。
谢长柳,如今年岁十五,却是跟在太子身边已有七年之久。幼年,因其父是兵部侍郎,与一众氏族子弟被点入册,评选皇子伴读。而那时只会撒娇玩乐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选为了太子伴读,但也懵懵懂懂的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进了东宫,然这一伴便是七年,七年光阴,换来的是与太子感情甚笃。
所有人都知道,谢长柳是太子护在身后的人,谁都欺负不得,也没有人欺负得了他,他人生这十五年便是在东宫的羽翼下顺遂平安的度过。
固然背后有这巍峨靠山,他却心中有沟壑,志在年少有为。
三月春闱时,谢长柳应家族期望,赴了考,本是兴致勃勃志气满满奈何被主考监的元艻刷了分,一朝名落孙山。是以与元艻算是结下了仇。
而秦煦也知道,谢长柳该金榜有名的。
谢长柳是在东宫备的考,这七年来,谢长柳跟着他在太学宫读书,连太傅都夸他敏慧思通,不逊他人。
他也勤能补拙,自为勉励,虽是懒散了些,却是四书皆涉猎,六艺皆所晓。
在东宫备考的那几个月,他看着谢长柳悬梁刺股,通宵达旦,那股努力劲儿,和寻常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他判若两人。
依着他的学识,东宫太傅为师,榜上有名才是他应得的。
至于谢长柳为何会落榜?不为那几个显而易见的缘由。
元艻身为主考官在这上面,他总比别人更有机会从中作梗。因为,他那憨厚蠢笨的二表哥在此次会考中脱颖而出。
元艻的二子元葳,不比长子元崧风流倜傥,不比长子见多识广,不比长子学识经营。
生在侯爵门户,可日后靠家族恩荫捷径入仕,之于元葳元崧也一样。但,元艻却是以这样方式,把元葳送入仕,却也剥夺了他人寒窗苦读的成果。
谢长柳落榜,回去可是生了好久的气,他爹领着秦煦来看他,他还躲在被子里不愿见人。
“再憋里面,就得没气了。”秦煦去捞他,人在里面跟他较劲。
秦煦就说,人怎么出去就不回东宫了,直接跑回家了,后来从跟他的下人那才得知,没有中榜。
谢长柳可能不知道,鱼总管还藏了两串炮竹,等着他带着喜讯回来,就在东宫门口放一放。
秦煦劝不动人,只得激将他。谢长柳面皮薄,准受用。
“难不成是哭鼻子了?不敢见我?”
谢长柳年岁小,又是被娇养大的,没遇上什么事,说不得会被这打击下真哭一场。
被他这么一说,被子里躲着的谢长柳不服气了,他掀开被子坐起来,脸上哪里是有泪水,只有两团红晕。
“才没哭呢。我就是、就是心里不舒服。”
谢长柳气不过,他自信满满是以为要中榜了,没想到,压根榜上无名。
旁人都中了,唯独没有他。
“我知道了。”秦煦附言。谢长柳却有满腹委屈。
“您知道元葳那小子都在二甲吗?凭什么?”
元葳跟着他们一起去上的太学宫,那人什么底子他还不清楚吗?给他一本书都认不完字的居然会在二甲?而他凭什么却榜上无名?
“压根就是他元艻徇私舞弊,我就是被人坑害了,元葳占得是我的位置。”
这次会考,元艻是主审,连最后的榜单都是他带人评选的,他想让谁落谁就不能升。
当时在贡院门口,一堆的学子等着放榜,他去的时候,已然放榜,路边除了中榜者喜出望外,便是落榜者郁郁寡欢。
他挤进去的时候,却是找遍榜单,不见自己名字,落榜的失望陡然涌上心头。
然,却见旁边人高呼,元葳二爷中了。
宛如当头一棒,谢长柳难以置信。
元葳能中,他未中。谢长柳不得不怀疑,这次会考的真实性。
元葳,只会仗着家世勾结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连墨子都没读完,从来没有认真上完过老师一节课,怎么可能会中榜!如果说元崧中了,倒是以理服人。
“我知道。”秦煦握着谢长柳的手背,给予他宽慰,心中百转千回却只是说: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一个从来不会对他食言的人,食言了。
谢长柳等着这个交代等了半年。
等到元葳进了翰林院,等到他们青袍加身,事在朝堂。而自己,还是别人眼中的东宫小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