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纪追的精神也稍微舒缓了一些,开始专注地填写量表。
半晌,纪追填好了所有表格,手都有点酸了。
许佳期拿过量表,并没有忙着查看这些表,而是换了首音乐,和纪追开始聊天。
在言谈中,她不断在纪追心目中强化自己是“可以信赖的人”的这个标签,暗示纪追敞开自我,和她深入沟通。
纪追其实也憋了些事在心里,像见到人贩子虐待孩子们的暴行时的恐惧、像遇到卧底就在身边试探她的恐慌、像自己刚重来一次就遇上许多可能丢失性命的危机的迷茫…
但这些事没有一件是能往外说的,所以纪追宣泄情绪的方式表现为在许佳期面前狠狠哭了三个小时。
外面的雨一直下着,像是要把人们内心的无助、委屈、绝望、痛苦都洗刷。
纪追把自己倾泻在了这场大雨里。
谈话终于结束,许佳期又拿出量表让纪追填写,但这次只有薄薄的几张。
其实这几张才是她主要查看的重要的表,刚开始填的那些没什么用,只是为了让纪追缓和情绪理清思路而已。
人的心理需求如此复杂,不管多少张表也无法表达完全。
“小追,你其实很棒,不用太过担忧。”许佳期温柔地看着纪追。
刚才纪家父母给她的光脑发消息了。
能克服心理障碍,主动来她这里的孩子,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许佳期看向自己刚才谈话过程中记录的一些手记,从中整理出自己对纪追的判断。
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倾向,同时有潜在的边缘型人格导向,但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其实是非常矛盾的,她很夸张地比任何小孩都冷静和成熟,逻辑思维甚至超越一些成年人。如果换成一般小孩她肯定建议用更强硬的手段了,不然对性格的影响是终生的。
纪追有坦率的一面,非常想敞开心扉接触世界,但又因为一些想要回避的问题使自己封闭起来。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在经历了被拐后,任谁都会想逃避这段痛苦的回忆,人贩子的行为或许对她的行为模式有影响,但只要给她平静的环境,以纪追强大的内心,是可以消化这些记忆带来的影响的。
许佳期将纪追送出诊疗室,纪追的父母已经等在了外面,见到纪追出来,两人走上前把纪追抱在怀里向她道歉。
许佳期把纪不廷和江燕飞叫到旁边,没有故意避开纪追,而是坦诚地沟通纪追的诊疗结果。
纪追也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不过越听越迷惑,许医生的评价……似乎认为自己没什么问题,自己对某些不愉快的回忆有下意识地回避,但这在许医生眼里再正常不过。
“我的治疗建议是,暂时不采用外界干预,采取松弛疗法,给她自己独处的时间,帮助她平静地度过这段疗愈的时光,或许不被人打扰才是她最佳的疗养,但是要注意不要让她的情绪出现较大的波动。”
纪追沉思了一会,想了想刚才聊天时自己透露的信息,医生是不是以为她创伤后应激障碍回避的是被拐的这段经历?
是不是因为她总是避开谈到这段经历,只说当时自己的情绪感受,才让医生误以为的。
她也挺认可自己得这个病的,但她觉得自己回避的应该是重生这件事才对,不然想起来会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边缘型人格,这个纪追是真的没法解释。
昨天她在暴打那几个小伙子的时候,心里一开始只是有点生气。
但当她回想起前世看到的那些新闻时,一瞬间就像夺舍了别人,代替了当事人去承受了痛苦一样,心中开始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再后来她彻底平静下来,平静地挥动拳头,平静地用暴力发泄,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旁观者,在旁边看着这具身体自己行为。
纪追打算回去之后去看看自己的主线任务,如果刷新出新的就兑换了吧,至少看看能不能对自己的异状有所提示。
纪不廷和江燕飞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三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刚才应该都哭过一场。
纪追看着窗外被大雨洗刷后澄澈的天空,刚才可能也有些责怪父母吧,他们不能理解自己的痛苦,反而要求自己去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但是现在她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