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爸好像不是对我说,而是对着这片野地,对着沙漠,对着更远处的即将沉下夜幕的夕阳。地椒叶的气味和着微微湿气,我有点鼻酸。二爸却,老泪纵横。
二爸,天黑了,咱们回家。
二爸又卷好了一支烟,我那时就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支了。烟雾是不是真能弥漫了,一个老人一生的辛酸?我只好陪坐;但直到现在,我也很难说,我真的理解了那时的二爸。我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委屈还是在说大姐的委屈?他是为自己流泪还是为大姐流泪?是他受了太多的委屈?还是她受了太多的委屈?是他觉得她受了太多的委屈而想到了她?还是他觉得他受了太多的委屈而想到了她?还是他觉得她受了太多的委屈而想到了他?是想到了她和自己一样受了太多的委屈?还是想到了自己和她一样受了太多的委屈?那么,最委屈的是他还是她?或许是因为他和她都没有一个理想的家?
是我想的太多了吗?不带功利的去理解一个人都好难,是不是人与人都不可能有最彻底的理解。我只能陪坐,我还没有学会递一张纸巾,何况那时的我兜里还没有纸巾。我又不会去拍一拍他的背,从小到大,他在我们面前都是很有威严的。或许我可以帮他卷一支烟,或许默默陪坐倾听就是最好的。
她这个娃娃就是心多了一点。从小就乖,或者是,从小就怪。我已经分不清二爸变得颤抖的音调了。
姐姐生下来是很瘦弱的,哭声很小,其实,我都没有看见过她大声哭,不停地流眼泪倒是经常见。二妈奶水不足,加点辅食,不过小米磨得细米粉,或自己加工的豆粉之类,也不多。姐姐饿了小声哭,稍吃一点又睡了,就成了个饿大的婴儿,这是我们看到她现在粗壮的腰围所难以想象的。周岁断奶后,因二妈要上山劳动,姐姐就拴在家里炕头上,一日三餐,大人什么时候吃,她就什么时候吃,从小拴出来的孩子总是乖,很听话。我们记得,姐姐只不听话过一回,就是坚持不上中学。她为她的这次不听话,丧失了农村孩子最重要的,或者说唯一的上升通道,付出了一生的代价。或者她的这次不听话,本质上也是听话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因为她总体上是顺着来的,也不是不聪明,小姑娘很敏感很古怪的。
三岁就会扫地,五岁就会打水,七岁自己叠被子,整体上早两年;九岁才上小学,又晚了两年,比同年级的学生成熟得早的多着呢!算起来最少有四年吧!为什么就不上初中呢?二爸是不是用哭声隐藏了什么信息?还是煤油灯有什么秘密?[1]
参考文献:
[1]汉乐府.孔雀东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