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道:‘我给人家教书,半年才买得这只碗来,你顷刻摔了,我却说不得?’”
“娘便道:‘你正是说不得。你在外面出风头,可知我在这家里受尽多少罪么?’”
“爹便怒道:‘你道我在外面便风光么?一年里挣几文破钱,走南去北,打点结交名流,你道我便容易么?我却为的甚么?还不是为这个家?我漂泊于那市井街头,忍饥受冻时,又有谁记挂着我来?’”
“娘道:‘你这九年,却给这个家带来些甚么?你可曾金榜高中了?’”
“爹便道:‘不曾。这之间的委曲,你也应知道。’”
“娘道:‘那又如何?你不如老老实实回乡来种地,或是做些生意,莫痴想着甚么高官厚禄。这些话我每年都说,早说得倦了。’”
“爹怒道:‘爹临死之时,你也曾在身旁,这如何便是痴想了?’”
“娘道:‘你两次三番中了,便不是痴想,九年不中,换别人家媳妇,有你这等丈夫,早些年就跑了,只有我这般老实的,跟你受苦!’”
“爹大怒,站起身来,往娘脸上打了一掌。娘捂着脸大哭大叫,似疯似癫,道:‘你打我,你打我!你不让我说,我偏说!这些年来,我跟着你过得是甚么日子?你把家一抛,倒是利索,你却闯出个名堂来哇?舍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三个老人也一个接一个送终了,我做媳妇的该受的苦都受了!要不是还有这个丫头,我早一头碰死了……你要打我们娘俩,就打罢!我先把这丫头掐死,你打我罢!’我听得赶忙跑到床底去了。”
“爹听了却懊悔,饮了一碗酒,那碗又被娘摔了。爹便出门去天井望了一阵月亮,娘坐在堂屋哭。爹回来时给娘赔了一夜不是,并许诺说这一年必定考上,若再考不上,便回来种田、做生意,又或是允她改嫁。”
苏见黎说得这一大篇,演得栩栩如生,顾旸虽只见过苏父,未见过她娘其人,被她这大呼小叫一顿演,便如看见了她爹娘二人争吵的场景似的。
听她说到此处,顾旸便喜道:“苏大人最后一年却考上了呀!你娘不用改嫁了。”
苏见黎道:“本来是应当如此。第二日,来了位姓徐的官大人投宿,还带着个跟我差不多岁数的男孩。我爹既有意入仕,必然用心相待。那徐大人自称是朝廷来的鸿胪寺少卿,松江府上海县人氏,逢年回乡探亲,不料路遇洪水,便绕行至我们村里投宿。”
顾旸晕乎乎地道:“莫非是此人祸害了你娘?”
苏见黎摇头道:“顾大哥,你且听我说。这日到了傍晚,又来了一个官员投宿,你道他是谁?便是我们那昆山县知县,冷观。”
顾旸惊愕道:“是他!”